情缘广交会 （长篇小说连载7）
物交会的上午，因李明海的茶摊已经断货了，答应潘永寿下午来取货，随之到了下午却被港商吴茂生捷足先登，磨破嘴皮把从库房送来的茶叶买了。此事引发潘永寿不满，与吴茂生吵的不可开交。李明海一个劲儿赔不是，李文燕出面调解也无济于事。彦少山集思广益，没想到憨叔的一席话破解了纠纷难题，众人皆大欢喜。然而，当憨叔因势利导建议“举办全国性商品交易会”的时候，众人却沉默了。
前者皆大欢喜，后者众人沉默，这是什么情况？要想了解，请看笫七章"港商呼声"。
第七章 港商呼声
自从香江茶行老板潘永寿从广州回来以后，就把参加广东省物资交流会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向女儿潘继英说了一遍。潘继英兴趣大增，不厌其烦地要阿爸潘永寿一遍又一遍地讲给她听。其中，潘永寿说到憨叔找不到媳妇的事，更引起了她的注意。
潘继英，身体微胖，好打扮，受父亲潘永寿影响在深水埗福华街香江茶行里也摸爬滚打两年了，虽不能独当一面，但也很敬业。
有一天，潘继英身穿桃红色连衣裙乘黄包车来到这里，下车穿过廊道。进入香江茶行大堂。
“潘小姐好。”伙计主动向他打招呼。
潘继英点头示意，径直回到里屋。潘永寿正在书桌上算账，头也不抬，问道：“回来了。”
潘继英操起一个茶杯，倒入凉白开，咕嘟咕嘟喝水。
“这回中意不？”潘永寿问道。
“哼。歪瓜裂枣也敢和本小姐见面。”
潘永寿停了下来，抬头望着他：“你到底见了没有呀？”
“老远一看，心就凉了。没见！”
“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还挑。”
“终身大事，马虎不得呀。对了，你曾经说过的那位憨叔到底咋样？”
“大你4岁，长得还帅气，也有一些经营头脑，好好历练历练，将来会有大出息。可惜呀。”
“可惜什么？”
“可惜入不了你的法眼，就连我也看不上。”
“那可不一定。以后有机会看看去。没准儿，他就是我的白马王子。”
“不得胡来！”
“阿爸，先不说这个。”
“你要我说什么？”
潘继英微笑：“你再说说那边的事吧？”
潘永寿：“哪边呀？”
潘继英：“哎呀。阿爸。”
潘永寿：“好。我再给你说说。”
潘永寿又把广州之行说了一遍，然后说道：“总之，我感觉那边的精气神儿很足，幸福二字全写在脸上，很齐心，很团结。”
“阿爸，我都心动了。”
“什么意思？”
“我想去看看。”
“这不难。下次和我一起去，顺便熟悉熟悉业务。”
潘继英立马对着潘永寿的额头亲吻一口，高兴地跳起来：“太好了。”
自从憨叔回到香港后，红瓜子的销售出乎意料的好，新加坡展会上价廉物美的日杂展品带回来也大大促进了销售，还降低了成本。丁恒运高兴地合不拢嘴，憨叔在父母心中的地位自然提高了。一天，丁恒运把憨叔叫到里屋，说道：“还是中国货卖得好。憨仔，你再到广州去一趟吧。”
“好的。”能得到父亲的支持，憨叔的心情比吃蜜还甜，精神头更足了。
深圳火车站的旅客列车里，憨叔身穿一件咖啡色夹克外套，脚穿一双浅口黑皮鞋，手提一件浅灰色旅行包，显得十分干练。硬座车厢里乘客不多，大约空了三分之一的座位。他按照座号找到了自己的座位，无意中发现对面两人有些面熟。男的身穿米黄色夹克外套，女的身着浅红色碎花连衣裙。他们俩正在放旅行包。
“潘老板。”憨叔高兴地呼喊起来，“这位是？”
“你来了？”潘永寿惊讶地问道，“她是我的小女英子。”
“阿爸。我有大名耶！”潘继英有些不高兴，“你是？”
“潘继英呀，小学同学。我是憨叔呀，不认识了？”憨叔突然认出来了。他接过潘永寿两人的旅行包，说道：“我来吧。”
憨叔踮起脚跟，将一件一件放在行李架上。
“憨叔，丁友年？对不对？”潘继英也想起来了，“你怎么变化这么大呀？”
“女大十八变，变化不小嘛。”憨叔将最后一件行李包放在架子上，“你要不是和潘老板在一起，我还真的认不出来。”
“谢谢你。”潘永寿看着憨叔说道，“原来你们认识。”
“举手之劳，不用谢。”憨叔客气地说道，“我们是小学校友，小学毕业后，我们就不在一个学校了。”
“你这是去哪儿？”潘继英难免掩饰她脸上瞬时泛起的红晕，
“到广州去进一些货。”憨叔答道，“你们也是？”
“对。”潘永寿点头道。
“看来我们还真有缘分。”憨叔笑嘻嘻地说道，“潘老板，您可不知道。我一直把您当作我的老师和楷模，我就叫您老师吧？”
“好啊。”潘永寿乐呵呵地说道。
“这位靓妹，我是不是应该叫你潘小姐呀？”憨叔笑嘻嘻地问道。
“随便吧。反正人的名字就是一个符号，怎么叫都行。”潘继英说道。
潘永寿一阵笑过之后，关切地问道，“你家里都有什么人，红瓜子销的怎么样呀？”
憨叔便把家里父母二老的情况和“丁记行”的经营现状详细述说了一遍。
“这两年香港经济似乎有些好转，一部分人的包包里有闲钱了，红瓜子销量看涨是情理之中。”潘永寿夸道，“你这个憨仔，有眼力！”
“我看，红瓜子可是一位财神爷呢。机不可失哟！”潘继英真为憨叔高兴。
车外风景如画，车内其乐融融。憨叔坐在硬座上有点闲不住，便主动找一些事做做。他一会儿为他们俩端茶倒水，热情周到地为他们俩服务，尽显男子汉和帅小伙的本色；一会儿又主动清理垃圾。有一次，当憨叔离开座位将其送往车厢门口垃圾箱的时候，潘永寿悄悄地对女儿说道：“这个靓仔还行吧。唉，如果门当户对就好了。”
“阿爸，我不想嫁人，就想跟你们在一起。”潘继英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时时刻刻观察着憨叔的一举一动。
“看你说的，要是以后我不在了，你跟谁过呀？”潘永寿最不爱听女儿这样的话了。
“我呀，要是真的到那个时候，我就出家当尼姑去。”潘继英笑嘻嘻地答道。
“别贫了。说正经的。”潘永寿有点严肃了。
“好，好，好。到时候，我会给你找一位好女婿的，还把他带到你的面前来，让你好好看看，一定叫你老人家称心如意，可以了吧？”潘继英微笑地说道。
“到时候，到什么时候？”
“其实，我看这位憨叔倒是很可爱的，可以好好观察观察。你说他家底薄，可以奋斗呀。他为人憨厚，说明实在，有责任心，这是好多人比不上的呢。”
“话虽在理，但是，憨，也有缺点呀，不机灵，太死板，做不了大事呀。”
“所以，要观察嘛。”
“观察？怎么观察？”
“你看呀，他这次和我们一起去广州洽购红瓜子，说明他的买卖有了起色。他能够以小见大，一心想改变过去那种经营方式，就很有眼力呀。”
“嗯。好像有点道理。”潘永寿妥协了，“不过，香港的靓仔多的是，为什么非要观察这个憨仔呢？”
“阿爸，你还那么封建呀。你不是不知道，现在和我们家门当户对的靓仔倒是有几个，可是，都没有合适的。像李二刚、冯天乐，我觉得还行，可人家不乐意呀，还有像李玉福、王立奇这些人，我压根儿对他们就没有感觉。”
“好了，好了。阿爸给你一句忠告，你的终身大事既要抓紧，又要慎重。不过，我不大赞成你现在就和他处对象哟。”
“阿爸，你又来了。谁答应要跟他那个呀。”
列车慢慢悠悠地到达广州，憨叔和潘永寿父女俩又同住一家旅社。第二天上午，潘永寿父女俩直接前往文化公园里的物资交流会。
憨叔上午有事，下午才去。憨叔照例从文化公园大门进入，通过一幢茶馆，穿过一片树林和开阔地就看见大棚了。大棚里人声鼎沸。商贩的叫卖声、客商的询价声、买卖双方的讨价声，特别是高音喇叭时不时传来《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的歌声，不绝于耳。高音喇叭：
“解放区的天，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憨叔抑制不住内心的激情，也跟着哼唱起来。他继续穿梭在人来人往的中央过道上。不一会儿，憨叔终于找到了陈斌的摊位。陈斌正在为一位顾客服务，他便在一旁等候。待他忙完那位顾客后，憨叔才与他打招呼。
“小陈经理，生意还好吧？”憨叔微笑地问道。
“ 啊呀，不好意思，光顾忙了，没有看见你。”陈斌惊喜万分。
“哪里话，我们之间谁跟谁呀。”
“你看看这场面，一届一个样。上次，我摆的是地摊。现在是正儿八经的是坐摊了！”
“是啊。一天一个样。”
“你想买多少？”
“1000斤。如果不是香港海关有限制……”
陈斌故意压低声音：“如果不是香港海关限制，你还可以多要，对不对？”
“没错。”
“看来，你那80斤红瓜子试销很成功。这次来，目的就是准备再做大一点。”
“好啊。大棚门口贴有公告，说今年下半年还要继续举办两次物资交流会啦！欢迎你再来哟！”不知什么时候，彦少山来到这里。
“彦特来了？”陈斌客气道。
“嗯。憨叔，继续说。”
“咱们在商言商。我可要把丑话说到前头，货比三家哟！”憨叔面带笑容，在说最后一句话时，则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
“说得好。生意人就念生意经，货比三家，还可以促进我们提高产品质量，改进服务呢！”彦少山回应道。
忽然，不远处有几个人吵闹起来，围观的越来越多。当事者，有身穿粉红色短袖衬衣的李文燕以及摊主经理和港商等。彦少山、憨叔赶紧走了过去。陈斌吩咐下属看管摊位，也跟着走了过去。
“什么大不了的事。走，到办公室说去。”彦少山严肃地喝道。
“这是我们的特派员兼省外贸局长，大家一起到办公室去说吧。”李文燕说后，大家跟着李文燕三三两两前往物资交流会办公室。
办公室里坐满了人。除了彦少山、李文燕、陈斌和憨叔以外，有的是当事人，有的是看热闹的。有的坐在椅子上、桌子上，有的站立在一旁。
“小李，你先说，咩事？”彦少山吩咐道。
“他们发生了纠纷，还不听我的，非要找您不可。”李文燕无奈地说道。
此时，一位港商站了起来。他就是香港香江茶行老板潘永寿。他和女儿来到这里，被这里的交易场景深深地吸引住了。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看到茶叶成色新鲜，价格比台湾的茶叶还便宜，就想买一些。不料摊位经理李明海答应好了的事情变卦了。
“做什么事也要有一个先来后到嘛，你们这样做，还讲不讲信誉呢？”潘永寿气不打一处来。
李明海连忙向潘永寿赔不是：“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潘继英也跟着嚷开了：“对不起就完了。我们好不容易从香港过来，就算白来啦？”
港商吴茂生坐不住了，也站了起来大喊：“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天经地义，你嚷什么呀！”
“你！”潘继英很气愤。
“你们就少说几句，好不好呀！”李文燕劝解道。
港商吴茂生板着脸说道：“该不是让我买到的茶叶，交给你吧。没门！”
彦少山知道事情原委了，这才发话：“好了，好了。还是小李先说，到底怎么回事？”
此时，全场安静下来了。
“事情是这样的。”李文燕说道，“潘老板今天上午到李明海经理的摊位来买100斤普洱茶。由于摊位上茶叶不够，需要从仓库取。李明海答应他下午来买。下午，仅存的120斤普洱茶从仓库全部运来后，却被徐老板好说歹说，抢先买了。等到潘老板来取货时，普洱茶又断货了。于是，他们就这样没完没了地争吵起来了。”
李文燕的话音刚落，潘永寿、吴茂生又开始吵起来。李明海则一个劲儿赔不是。李文燕急的双眼直看彦少山。
“好了，好了。大家都别吵了。我劝大家有事好好说，和气生财嘛。你们这样吵下去，能够解决问题吗？”
“理是这个理，可问题总得要解决呀！”潘永寿立刻回应道。
“请问你尊姓大名？”彦少山询问道。
“鄙人姓潘，名永寿。她是我的女儿潘继英。”潘永寿不慌不忙答道。
“你们二位呢？”
“哦。这位叫吴茂生，香港客商。”李文燕即刻补充道，“这位叫李明海，是广州海珠区茶叶公司摊位经理。”
李文燕主动介绍，吴茂生和李明海则先后点头称是。
“小李，你的处理意见呢？”彦少山问道。
“我的意见是两个选择：一是将徐老板到手的茶叶退回，再加上现有的20斤，二一添作五。二是抓阄，谁的运气好就归谁。”
“结果不尽人意吧。”
“是啊，除了李经理没有意见外，这两位老板都反对。我没辙了。”
潘永寿愤愤不平地说道：“我刚才说了，这个办法是非不分。我不同意！生意人，应该讲信誉！”
刚刚平息下来的局面又有一触即发之势。
吴茂生气呼呼地说道：“我也不同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是规矩。我交足钱了，货当然归我啦。”
“都是我不好，对不住两位老板，也对不住交流会领导。”李明海继续赔不是。
“好了，好了。你们都说说，有没有别的法子？”彦少山说道。
整个场面竟然冷却了下来。只有憨叔和陈斌两人还在悄悄说话。
“哎，憨叔，大声点。”彦少山指名道姓问道。
“这里时兴现买现卖，恐怕没有啥好法子。”憨叔停顿一下，继续说道，“可不可以换一个思路？”
“什么思路？”彦少山眼里直放光。
“能不能把德国莱比锡和新加坡展会那一套学过来。”
“莱比锡？新加坡？”
“简单说，就是看样订货，合同履约，代办托运。”
李明海不明白，问道：“合同？啥叫合同？”
李文燕茅塞顿开：“就是契约呀。看样订货，合同履约，代办货运，这些东西我们在新加坡见过啊！”
憨叔继续说道：“我观察过，这个法子在新加坡还行。”
潘永寿用赞许的目光看着憨叔：“真是后生可畏呀。这个法子好是好，怎么解决眼前的问题呢？”
“好办。”彦少山对李文燕说道，“你马上代他们起草一份买卖合同样稿，然后买卖双方协商，达成一致意见后就签字生效。你们看好不好？”
“怎么提货呀？”潘永寿毕竟见多识广，问的比较细。
“这就要辛苦李经理了。因为你是供货方，你得为客户负责办理托运手续。你潘老板就在香港等候到货通知就可以了。”彦少山说道。
李明海似乎明白了，高兴万分：“太巧了。我们公司刚刚组建了代办托运部，还没有开张呢。我马上通知他们到这里来，一并签约。我们组织货源，他们办理通关和托运手续，预计一个礼拜就能到货香港。”
“行。我们说干就干。”潘永寿看到了希望。
“潘老板呀，如果这份协议达成了，那就成了我们物交会，或者说我们广东省与境外民间买卖合同第一单啦！”彦少山乐呵呵地说道。
“是吗？我太荣幸了。”潘永寿微笑道。
“你们签订合同的时候，不要忘记把违约责任写上哟！”李文燕盯嘱道。
“彦特，我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吴茂生说道。
“讲！”彦少山用期待地目光说道。
“我在广州有事还要住几天，携带这么多茶叶不方便，可不可以也像潘老板那样，委托李经理代办托运？”吴茂生说道。
李明海喜形于色：“当然可以。”
彦少山说道：“你和李经理商量商量吧。如果你们都同意，那这份合同，也就成了我们与境外民间货运代办合同第一单了。”
“还有我呢？”憨叔在一旁问道。
“你怎么了？”彦少山不解地反问道。
“我也想签协议代办托运，这样可以多进一些货。”憨叔说道。
“陈经理，你看可以吗？”彦少山转过头来问陈斌。
“当然可以。”陈斌满口答应道。
李文燕开心地说道：“彦特，您好像一把钥匙，您一来，这把难开的锁就很快打开了。”
“我哪有这本事。要谢，就谢谢他吧。”彦少山微笑地指着憨叔说道。
李文燕主动与憨叔握手：“谢谢你，憨叔。”
当憨叔和李文燕第一次面对面握手的一刹那，脸色有些红润。
潘永寿也来到憨叔面前，握住憨叔的手：“咱们初次见面，你就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谢谢你！”
潘继英默不作声地注视憨叔。
“不用谢。其实，我还有一个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憨叔说道。
“快讲！”彦少山喜形于色。
“以后买方的胃口会越来越大，物交会的规模很有可能不大适应。”
“是啊。如果看样订货，合同履约，代办托运，再加上银行信用，一旦普及，会极大地刺激需求，交易量会越来越大。”
“是啊。憨叔的话是这个理儿。”吴茂生、李明海和其他港商附和道。
“这件事情，港商们早有议论。我们摊主也有同感。”陈斌补充道。
“你的意思是？”彦少山开门见山问憨叔。
“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像新加坡那样，在我们自己的国土上举办大型出口商品展会？”
整个现场又静了下来。大家沉默不语，都将期待的目光投向彦少山。
憨叔疑惑不解：“我有错吗？”
“嗯。没错。”彦少山感觉气氛有点压抑，“唉。你继续说呀。”
“我们国力比较弱，慢慢来也好。”憨叔结结巴巴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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