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缘广交会 (长篇小说连载13)
为参加盛会,憨叔等10位港商贵宾高兴而来,没想到旅社严重爆满,就连办公室、仓库、澡堂子等等都用上了。他们只能住地铺。经过询问,其他旅社也是如此。闷热,潮湿,蚊虫叮咬,稻草异味,硬木板等,引起一些贵宾大为不满,还发生推挤。这事如何破解?憨叔又做了什么?请看下章。第十三章旅社风波
1956年11月初,正当“苏联经济及文化建设成就展览会”在广州中苏友好大厦落下帷幕的时候,中国出口商品展览会即将在这里开锣。全国各大贸易公司参展团已经汇集在广州,粮食、茶叶、白酒等各种土特产品,当归、灵芝、桂皮、人参等各种中草药材,餐具、茶具等各种瓷器,缝纫机、小型发电机、火车头等各种机电产品,棉布、松香、蚕丝等各种轻纺产品,还有柑橘、苹果、柚子等各种时令水果,数以万计的参展商品正在陆续入住中苏友好大厦。
11月7日傍晚7时左右,最引人注目的是5辆解放牌汽车从广州货站驶出,直接驶向中苏大厦,沿途站满了众多的围观群众。
此时,鲁大海正在中苏友好大厦广场一侧指挥车辆有序进入展馆。由于街上围观人太多,卡车只能缓缓而行。
“请问鲁科长,这是我们自己造的吗?”一位中年妇女指着解放牌卡车问道。
“那还用说。你看,车头上面还有字呢。”鲁大海饶有兴趣地答道。
“长-春-第-一-汽-车-制-造-厂-制-造。”这位中年妇女逐字大声念出来,又转身向一位不知名的男子自豪地说道,“大哥,这是我们自己造的呢!”
“太棒了!我们自己能造汽车了!”不少年轻人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
傍晚时分,围观人群突然出现骚动,有几位靓仔一心想看清楚,不顾一切冲到一辆卡车面前,伸出手来要亲手摸一摸。卡车司机见此情景只好把速度从每小时15公里降到每小时5公里。其他围观群众见状又跟着围了上去,至此,卡车再也走不动了。
“快让一让,快让一让。”鲁大海停止了指挥,赶紧迎了上去,开始维持交通秩序来了。大概是人们太激动的缘故,鲁大海所到之处扬手驱赶,围观人暂时让开了,可一旦鲁大海到别处维持秩序的时候,这些人又围了上来。
“小鲁!”彦少山风尘仆仆地赶来了。
“你好。彦特。”鲁大海兴奋地说道,“你看,人们看到自己造的大卡车,多激动呀。”
“是啊。越是这样,我们越要把工作做好。”彦少山也高兴起来,“不过,天快黑了,你抓紧吃饭去。这里的事情,我先顶着。”
“彦特。我年轻,不碍事。”鲁大海微笑地回应道,“你不是也没有吃饭吗,还是你先回去吧,李老师已经等不及了。”
“小鲁,你就别贫嘴了。叫你回去吃饭,你就不要啰嗦了。”彦少山几乎命令的口气,“快去!”
“好吧。”鲁大海只得服从了。
鲁大海刚走一会儿,一队公安警察赶来了,其中一位警察来到彦少山面前,敬了一个军礼,说道:“报告秘书长,我队警察20人前来报到。”
“你们来得正好,赶快分成两组将人群隔开,让卡车顺利通过。”彦少山命令道。
“是。”
紧接着,这些警察立即分成两组,在道路两旁手拉手形成两道封锁线。“轰,轰,轰”卡车司机这才重新发动起来,向蜗牛一样慢速前行。
突然,李香兰一路小跑来到彦少山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老伴,李文燕昏倒了。”
“什么?”
“李文燕在旅社被人推挤,昏倒了。”
“告诉他们,赶紧送医院呀。”
“正在去医院的路上。”
“好。我随后就去。”
今天,按照展会秘书处分工,李文燕负责接待境外客商,重点是接待来自香港的客商。李文燕从早上到下午都是好好的,什么原因造成李文燕昏倒?原来事情是这样的。
憨叔和潘永寿及女儿潘继英一行10人从深圳乘列车向广州进发。一路上,憨叔少不了为大家服务,端茶送水,清理卫生,大家欢声笑语,对憨叔赞赏有加。下午5点左右,列车正点到达广州。憨叔和各位客商一道手持请柬鱼贯下车。
车站站台上,靠墙边挂有一条红色横幅,上面写着“热烈欢迎出席中国出口商品展览会贵宾”几个大字。横幅下面,一位身穿中式延安服的年轻妇女,扯着嗓子喊道:“各位贵宾,欢迎你们参加中国出口商品展览会。请各位贵宾到这里来签到。”
憨叔感觉这位女士的声音好熟,定睛一看,原来是展览会主办方的代表李文燕。此时,一股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冲动油然而生,他打算立即迎上前去,跟她打招呼,可是转眼一想,人家在工作,这个时候干扰她不合适。于是,憨叔先到一位靓仔那里签到,然后便站在一旁观察着李文燕的一举一动。
“小张!”李文燕大声喊道。
“在。”
小张已经是年满18岁的靓仔,中等职业学校毕业后被分配到外贸公司工作,最近被借调到展会秘书处。他负责统计这趟列车的客商人数。
“到多少人啦?”李文燕问道。
“14人。”小张答道,“其中,港商10人,新西兰客商两人,英国客商两人。”
“憨叔,你好!”李文燕突然发现憨叔,又一次见到昔日的恩人,喜出望外,“你来了?”
“来了。”当憨叔发现李文燕苍白的脸色,还冒着虚汗,关切地问道,“你气色不大好,别累着了。”
“最近是忙一些,不碍事。”李文燕擦了擦脸上的汗珠说道。
“彦特、陈斌他们都还好吧?”憨叔按捺不住内心的激情,话也多了,语言也亲切多了。
“彦特正在展馆那边忙着呢,陈斌嘛……”
“陈斌怎么啦?”
“他辞职了。”
“我还能见到她吗?”
“或许能吧。据说,他到一家公司任职了,说不定你会见到他。”
“什么公司?”
“不清楚。”
“不清楚?你们……”
“哦。我们已经分手了。”李文燕说到这里,有些哽咽。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没事。”李文燕捋了捋头发,微笑地说道。
“憨叔,小李!”潘继英见到他们说话很清热,好像有一种酒逢知己的感觉,心中难免有些酸楚,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你是……”李文燕问道。
“哦。她是‘潘氏茶行’的,叫潘继英,我称她表妹。上次在物资交流会上见过的。”憨叔本想说是朋友,又怕发生误会,便在表妹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潘继英一听,感觉不大顺耳,但在这种场合也不便计较,便以笑脸相迎。
“你好。潘小姐。欢迎你。”李文燕主动伸出了双手。
“谢谢。”潘继英握住李文燕的手说道。
“这是‘潘氏茶行’老板,叫潘永寿,也是潘继英的父亲。”憨叔指着潘永寿介绍道。
“记得。广东省境外民间买卖合同第一单,说的就是你潘老板呀。欢迎你。”李文燕彬彬有礼地向潘永寿握手说道。
“你好。你是小李吧?”潘永寿反问道。
“哦。我是这次展会秘书处的工作人员李文燕。您就叫我小李吧。”李文燕爽快地答道。
“请问这次展会有多大规模呀?”潘永寿从刚才的点点滴滴预感展会可能会遇到难以想象的困难。
“预计会展面积1.8万平方米,展品有上万种,境外客商1500人,境内客商10万人。” 李文燕如实地答道,“这是我们国家第一次举办大型展会,没有经验,条件也比较差一些。但展品一定货真价实。”
“是啊。面对一穷二白,百废待兴,要举全国之力办好这样的展会确实不容易。”潘永寿回应道。
“从昨天汇总的情况看,境外来的客商比预计要多出两成。广州仅有的7家旅社大有爆满的趋势,广州各种有限的车辆都调来为展会服务,但还是难以为继。”
“没什么。我们是带着自信和希望来的,而不是来享福的”潘永寿说道。
“潘老板,你说的真好。”憨叔佩服地说道。
潘继英也为自己有一位豁达的父亲而自豪,心里的酸楚随之消散了。
“潘老板的话在理。”李文燕微笑地补充道,然后对大家说道:“各位贵宾,请注意:你们10位港商到新亚旅社,新西兰贵宾和英国贵宾到惠群旅社。你们各自带好行李到车站外面乘车前往。好不好?”
“好!”憨叔、潘永寿、潘继英一起向李文燕招了招手,“再见!”
“再见!”李文燕也招手答道。
就这样,憨叔和各位贵宾一样立即拿起自己的行李包,随着人流出了车站。
不知什么原因,已经进入秋天的广州上空,骄阳似火,酷热难熬。车站广场两边的大树绿叶纹丝不动,地上候车的人们汗如雨滴。
车站广场上几乎不见一辆车开过来,滞留的人越来越多。有时候,开来一辆公交车或者出租车,人们立即蜂拥而上,挤车门,占座位,热闹非凡。只不过出租车要好一些,因为当地已经明确限制,只能让持有展会请柬的境外贵宾乘坐。
大约等了一个多小时,广州车站再也没有列车进站了,广场上的旅客有所减少。正好李文燕和小张从车站里面出来,见到憨叔问道:“你们还在等车?”
“是啊。这么大的广州市,公交车少了一点。”憨叔回应道。
“广州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已经不容易了。”潘永寿说道。
说话间,一辆华沙出租车开过来了。李文燕和小张赶紧招手。出租车稳稳地听在憨叔面前。憨叔看了看潘永寿,又看了看那4位外国贵宾,便主动让开,用英语指着新西兰等4位贵宾道:“你们4位先上吧。”
“谢谢!”一位新西兰贵宾微笑地用英语回应道。
随后,这4位外国人乘车离去了。李文燕见憨叔主动承让,心里由衷敬佩。而潘继英却等的有些不大耐烦了,嘴里嘟噜道:“我前几次来广州,也不这样呀。”
“不要多嘴,这不是有展会嘛。”潘永寿对自己女儿如此不理解有些不满意。
“其实,潘叔和潘小姐说的都有道理。我相信,我们再过几年会做的更好。”李文燕自信地说道。
过了一会儿,一辆美国造的老式大巴晃晃悠悠开过来了。又有大约20来人拥挤过去,争着上车。待所有等车的广州市民都上车了,车里还有8个空座位,便说道:“我们上车吧。这辆车正好经过新亚旅社。”
“好。我们上。”憨叔提着旅行包带头上了车。
“时间不早了,挤一挤不碍事。”潘永寿附和道。
就这样10位港商连同李文燕和小张一共12人都挤上了这辆公共大巴。虽然车里面人多些,但还有立足之地。
夜幕已经降临,夕阳还依依不舍地挂在天空,月亮则迫不及待地从东方的天际线上缓缓升起,大街上路灯已经渐次打开,依稀几辆公交车、出租车、黄包车来来往往,红红火火地街边夜市小吃也逐渐兴隆起来。
憨叔无暇欣赏广州的夜景,和香港其他客商一道乘坐大巴穿过大街小巷,很快来到新亚旅社。这家旅社临街,前后有两幢二层白色小楼。
李文燕和小张与港商一起下了车,并帮助他们拿行李到前台大厅。憨叔是最后一位下车的客商。在他下车之前,又仔细搜寻了一遍,确认车内没有遗留东西,这才放心下车来到人群之中。当他舒展双臂伸懒腰的时候,旅社里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他闻声快步进入旅社来到前台。
前台大厅面积仅有30平方米,没有一丝凉风,闷热得有一种窒息的感觉,即使坐在里面一动不动,汗水还是一个劲地往下流。只见小张一个人正在给客商们端茶倒水,忙个不停。
“没有房间,没有床位,让我们怎么住呀?”一位客商大声嚷道。
“你们这个接待工作怎么做的,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另一位客商质问旅社服务员。
“你们先别着急,我了解一下,好不好?”李文燕先把客商的情绪稳住,然后向服务员询问道,“这是怎么事?他们的床位不是已经预留出来了吗?”
憨叔在一旁见到李文燕遇事不慌,冷静处理,内心很是佩服。
“李科长,我们预留了房间是不假,可今天中午有18位客商乘飞机到广州,他们一出机场,就直接奔这里来了。”服务员答道,“我给他们解释了也不管用,我们经理只好答应了。”
“李科长?小李升职了!”憨叔心里既高兴,又证实了自己的判断,“只要是我看上的人,肯定没错!”
“我没有接到通知呀。”李文燕问道,“小张,你知道吗?”
“不知道啊。”小张回答道。
“他们是从哪里来的?”李文燕问服务员。
“东南亚,其中新加坡、印尼的客商比较多。”服务员答道。
“好,知道了。”李文燕继续问道,“你们经理呢?”
“经理刚走,他说吃过晚饭再来。”
李文燕沉思了一下,又问道,“现在,还缺多少床位?”
“我们旅社共计200个床位,实际住了210人,就连办公室、储藏室、走廊也用上了,实在没有床位。”
“哦。是这样。”李文燕略微思索了一下,说道,“借用一下你们的电话,小张,你再了解了解别的旅社。”
“好的。”服务员主动帮助小张先后接通了惠群等6家旅社。
经过小张了解,那6家旅社都已经爆满,和新亚旅社一样,办公室、储藏室、澡堂子和走廊都腾出来让客商住了。
“你们还有什么办法安排这10人?”李文燕继续问服务员。
“我想,暂时在这里挤一挤吧。就这样还得向经理请示呢。”服务员用手环绕了一下前台大厅。
“挤一挤,怎么挤?”
“打地铺。”
“好吧。你负责向经理请示,并问问经理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好。”服务员答道。
“各位贵宾,请静一静。”李文燕看着大家交头接耳,便清了清嗓子,虚晃着身子大声说道,“实在对不起大家。由于这次来的贵宾比我们预计的多,广州现有7家条件相对比较好的旅社都已爆满,现有的各种招待所、浴室、会议礼堂、俱乐部等公共场所以及条件比较差的旅社也住进了来自全国各地的贸易展团以及国内客商,这已经大大超过了广州的接待能力。我们只好面对现实了。”
“什么意思呀?我们总不能坐着过夜吧?”一位客商感觉李文燕的口气不大对头,便嚷起来了。
此时,服务员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说道:“李科长,经理已经同意刚才的方案了,而且他马上就来。”
“行。”李文燕热情而又客气地对大家说道,“就在这里打地铺,好不好?”
“好。咱们还是顺其自然,听从……”憨叔深感李文燕的难处,本想带头睡地铺,却被潘继英的声音打断了。
“住什么住呀!这个鬼地方,还不如我家佣人呢。”潘继英看见旅社条件太差,又听说要住走廊,打地铺,气不打一处来。
“是呀。地板上不仅潮气重,还有蚊虫叮咬,没法住呀。”另一位客商附和道。
“对不起。我一定负责向上级领导反映。”李文燕解释道。
“办不了展会就不要办,别叫我们来受苦呀。”又有一位客商大声嚷道。
“实在对不起。大家先克服一下,我马上向上级反映,好不好?”李文燕继续解释道。
“强烈要求把我们送回去,这个展会我不参加了。”另一位客商嗓门更高了,并在李文燕面前指手画脚,推挤起来。
“对不起,你们先克服一晚,咱们明天再做决定,好不好?”
“不行,我们要求立即回去。”这位客商连说带推挤,把在场的人气逐渐带动起来了。
这两位客商和潘继英一边大声嚷,一边推挤,使得在场部分客商的情绪难以控制了。
“大家静一静,这样能解决问题吗?”憨叔开始出面制止,并向潘继英使眼色,暗示她不要吵了。
然而,事与愿违,憨叔的努力不仅没有奏效,就连李文燕也招架不住了。就在这一片嚷声和推挤之中,李文燕脸色刷白,直冒虚汗,突然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不要嚷了,不要推了,赶快救人。”情急之下,憨叔一边喊,一边不顾一切地拨开旁人,来到李文燕面前。在场客商也因这一突发事件,暂时沉寂起来。只见憨叔用双手将李文燕抱起来,快步走出旅社,在大街上跑起来。正在忙碌的小张得知李文燕不行了,也立即放下手头上的事,前来帮助憨叔。
“小张,你就在这里照顾大家。快回去,这里不能没有你。”憨叔一边跑一边说道。
小张觉得憨叔说的也有道理,便停住了脚步,说道:“好吧。拜托了,等安顿好了,我立即赶来。”
潘继英也傻了。她来不及多想,紧紧跟在憨叔身后,直奔医院。
“黄包车,黄包车!”潘继英看见一辆黄包车路过,便呼喊起来。
黄包车师傅见此情景,将车停了下来,急问:“怎么回事啊?”
“这位女士得了急病,需要立即去医院!”憨叔立即停下来,顾不上擦汗,昂着头答道。
“对不起。车费不要了,救人要紧,麻烦你另外找车好不好?” 黄包车师傅回头对车上乘客说道。
“好的。救人要紧,我下来,让病人坐,但车费还是要付的。”那位乘客立即掏出5元钱,一边下车,一边将钱塞给黄包车师傅。
“你们快上车。”师傅先对憨叔说,然后又对下车乘客说道,“不客气,我不收,我也不能收。”
就在师傅和乘客互相谦让之时,憨叔一看只能坐两个人,便让潘继英带着李文燕上车了。那位乘客一看推辞不掉,便将5元钱塞到昏睡的李文燕身上离开了。
“师傅,你还是拿着吧。”憨叔将那5元钱取出来,又塞到师傅怀里。
“那你呢?”师傅关切地问道。
“我和你一样,坐11号车。”憨叔微笑地答道。
“好吧。”
师傅手握车把,脚蹬开转,黄包车和憨叔一道飞也似的向医院奔去。没用多长时间,就到医院了。
潘继英便将准备好的10元车费一把塞给师傅,说道:“谢谢,不用找了。”
憨叔忘记了饥饿和疲劳,大口喘着粗气,迅速冲到黄包车前,随手将衣角撩开擦了擦头上和身上的大汗,再一把将李文燕抱了下来,一路小跑,将李文燕送到急诊室。潘继英在后面紧跟着。
“小姐,等等。”黄包车师傅一边下车,一边喊道。
“有事吗?”潘继英本想和憨叔一起进急诊室,没想到师傅叫住了她。
“看得出,你们俩刚从香港过来,也是助人为乐。”师傅将手中的车费钱一并交给潘继英道,“这是你们的车费10元和刚才那位乘客的5元,一并交给你,救助病人也算我一份吧。”
“谢谢,谢谢。”潘继英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好接过这15元车费钱,并弯下腰来向师傅深深地鞠了一躬。
潘继英看着师傅拉着黄包车渐渐地远去了,心里感受良多:“尽管旅社条件差一些,但还是好人多呀。”
在医院急诊室里,一位大夫和两位护士立即实施抢救。憨叔和潘继英在抢救室门外等候着。此时,一位女大夫走了过来,问道:“谁是患者家属?”
“咩事?”憨叔回应道。
“患者必须住院治疗,这是患者抢救费和住院费的单子,你去把账结了吧。”大夫将一叠付款单据递给憨叔。
“好。”憨叔接过单据说道,并准备离开这里,“小潘,这里就麻烦你了。我去结账。”
“等等。”潘继英从衣袋里掏出几张人民币说道,“这是刚才那位师傅退给我们的车费15元,我随身带有20元,一共35元都给你。如果不够,就靠你自己想办法了。”
“好。谢谢!”
当憨叔办完挂号、付款等手续,来到急诊室以后,大夫已经抢救完毕。抢救室房门大开,李文燕躺在推车上,被护士慢慢推了出来。憨叔和潘继英赶紧迎上前去。
“大夫,病人有危险吗?”憨叔看着李文燕苍白的脸色,急切地向大夫询问道。
“患者为重症中暑,现在已无大碍,需要调养一段时间。”大夫说道。
“重症中暑?11月份还会……”
“会的。患者疲劳过度、出汗过多、皮肤湿冷、血压下降、神志模糊,再昏倒甚至休克,就是中暑的依据。”
“哦。脱离危险就好。谢谢大夫。”憨叔的心情如同一块石头落地,擦了擦汗说道。
“你们为什么不早一点送来?”大夫埋怨道。
大夫见憨叔和潘继英沉默不语,继续说道:“还好。如果再晚一点来,人就没命了!”
“谢谢大夫。”憨叔说道。
当李文燕住进病房的时候,时间已到晚上8点了,但仍然昏迷不醒。病房不大,一共有4张病床。其他3位病员对新来住院的李文燕都很热情,主动让出两个方凳给憨叔和潘继英。
憨叔坐在病床旁边,掏出绣有“丁”字的新手帕用清水湿透,再拧干给李文燕擦脸,湿润嘴唇。
坐在一旁的潘继英见此情景,开始特别在乎憨叔的一举一动了,尤其是对憨叔细心照料病人很是感动,可时间一长,又觉得不是滋味。潘继英的心也随之恍惚起来:“这位憨叔到底喜欢她,还是喜欢我呢,她到底是我的朋友,还是我的情敌?”
潘继英满脑子醋意,大有当灯泡的感觉,便悄悄地离开病房,来到走廊一角忍不住小声地哭泣起来。
不一会儿,走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由小到大。潘继英停止哭泣,抬头仔细一看,有一位20岁左右的靓仔身穿灰色青年服,拉长着脸,紧握拳头,正朝着李文燕的房间走了过来。这位靓仔在房间门前通过门上玻璃看了看,便推门而进。潘继英感觉大事不好,便轻轻地走过来站在门外,细心观察里屋的动静。
这靓仔名叫李文兵,是李文燕的弟弟。李文燕到广州工作不久,李文兵也来广州做临时工。晚饭时分,李文兵突然接到秘书处小张的传呼电话,说李文燕昏倒住院了。李文兵不信,问起缘由,才知道姐姐在接待香港客商中被人推挤昏倒了。李文兵以为,说推挤是客气话,说白了,就是被客商打了。因此,他无心吃饭,火急火燎地来到医院看一个究竟。
“家姐,家姐。”李文兵轻轻地叫道。
“还没有醒呢,让她多睡一会儿吧。”憨叔坐在床边小声说道,“你是?”
“我叫李文兵,是她细佬。”李文兵指着昏睡的李文燕,意思是她亲弟弟,并问道,“你是香港客商吧?”
“是啊。”
“好。请你随我出来一下。”李文兵表情特别严肃,说后就往外走。
“好。”憨叔随手将刚刚擦拭过李文燕额头汗水的手帕放到她枕头下面,随即站了起来也跟着出门。
潘继英见此马上转身向后退了十几步远,继续观望。
憨叔出门后,掩上房门,在走廊上刚刚站稳,就“咣”一声,冷不防被李文兵一个拳头打在他的前胸,使他来了一个措手不及,直往后退,撞在走廊墙壁上,然后往下刺溜,一屁股坐在走廊地板上。紧接着,李文兵又是一巴掌打在憨叔的脸颊上。憨叔的牙缝里流出了鲜血。在场的潘继英看不下去了,上前质大声问李文兵:“住手!你凭什么打人?”
“打的就是他。”李文兵指着憨叔怒斥道。
“他怎么啦?”潘继英嗓门更高了。
“潘小姐,这里一定有误会,别跟他计较了。”憨叔不愿意在这里跟李文兵争高下,就在一旁劝道。
“人都住院了,还误会,骗谁呀!”
李文兵又挥舞拳头准备再次出击,潘继英立即挺胸拦住。李文兵只好收手,但怒气未消。
“肯定有误会!”潘继英更来劲了,“不管怎么说,你打人就是不对,必须赔礼道歉!”
此时,医院数名大夫和护士闻声赶来,病房里一些病员也被惊动,推开房门观望。
“你们不要吵了。”一位大夫制止道。
“我家姐都成这样了,打人还是轻的。”李文兵不服气地回应道。
“你打人还有理了,你给我出去!”这位大夫命令道,“这里是医院,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细佬,赶快向憨叔认错。”房门口传来了一位女士柔弱的声音。
“憨叔?”别看这声音很柔弱,李文兵却很熟悉。他立即停止了争吵,上前搀扶着女士的身躯:“家姐,你醒了?”
原来走廊上的吵闹声也把昏睡中的李文燕惊醒了。她睁开眼睛,向四周看了看,室内3名病人紧靠在门后,隔着玻璃窗观望。门外争吵很激烈。听得出,走廊上有她弟弟的声音,估计八成是他弟弟惹事来了。于是,她便自个儿翻身,慢慢地沿着床沿爬起来,然后再扶着床沿鼓足勇气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挪动着双腿,挤到房门口。
“这里是医院,你们进来说话。”李文燕说话便晃晃悠悠地向里面走去。李文兵一看,立即追了进去,搀扶着李文燕。憨叔也快步跟了上来,帮助搀扶李文燕。
当李文燕再次躺在床上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主任大夫进来了,并对憨叔和李文兵说道:“你们出去等着,我先检查一遍。好不好?”
憨叔、李文兵随即出门,并将房门关上后,都默不作声,全神贯注里面的动静。眼见医院走廊上的争吵已经平息了,其他大夫、护士以及其他房间的病人也相继离去。病房里的3名病人也各自躺在自己的病床上。
不一会儿,主任大夫推门出来。憨叔和李文兵迫不及待地问道:“病人怎么样?”
“还好。”主任大夫看了看他们俩,说道,“现在好好休息一晚。如果明天没有别的症状出现,就可以出院 了。”
“我们可以进去吗?”李文兵问道。
“可以,但你们要保证不能吵架,不能影响病人情绪。行吗?”大夫问道。
“行。”李文兵和憨叔同时回应道。
李文燕躺在床上看见两人刚一进病房,第一句话就问李文兵:“细佬,我刚才的话你听到没有?”
“你挨打了,还要我认错。凭什么呀?”李文兵不解地问道。
“好。你不认错。我替你。”李文燕动了动身躯,忽地坐了起来,指着自己的胸脯对憨叔说道,“憨叔,他怎么打你的,你就这么打我。来,你朝我这里打。”
“家姐,这是这么回事呀?”李文兵本想为自己的姐姐出一口气,没有想到李文燕会这么做。
站在旁边的潘继英也被深深地感动了。
“小李,使不得,使不得。”憨叔连忙扶住李文燕说道,“俗话说,不知者不为过嘛。”
“也罢。你就好好听我给你讲,然后要不要认错,你自己决定。”李文燕对李文兵说道,“我先喝一口水。”
“好。我给你倒水。”李文兵说后,小心翼翼地端起暖水瓶,将开水慢慢地倒进茶盅里,轻轻地吹开热气,直到变温才送到李文燕嘴里。
李文燕喝水后,清了清嗓子,便将今天傍晚发生旅社风波的前前后后叙述了一遍,然后说道:“今天我病倒了全是我自己的原因,一是这几天有些劳累,二是最近伤风感冒了,再加上旅社里面闷热过度,引起中暑。由于我的工作没有做好,有些客商有点情绪,说些气头话很正常。将心比心,要是你遇上这种事情你心里照样不舒服。况且憨叔不仅没有闹情绪,而且还帮助我做工作,你说你该不该认错?”
“还有呢。”潘继英接着把如何抢救李文燕的经过细说了一遍,然后说道,“憨叔是一位大好人。如果不是他出面及时抢救,你家姐的性命可真难保呀。”
李文兵态度逐渐缓和,并很在意眼前这位大恩人了。
“憨叔,请允许我也叫你憨叔吧。”李文兵被家姐和潘继英的话一席话感动了,忽地跪下来向憨叔磕头,“我错了。我向你赔礼道歉。”
“使不得,使不得。快起来,你这不是要折煞我吗?”憨叔立即上前扶起李文兵,“今天,我就认你这个兄弟。以后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好。谢谢憨叔。”李文兵站了起来,含着热泪说道。
“还有呢?”李文燕严肃地看着李文兵,并把目光逐步移向潘继英。
“谢谢这位姐姐。”李文兵双手合十,对着潘继英说道。
“没什么,应该的。”潘继英连忙说道。
“知错就改,就要这样。”李文燕的眼眶也湿润了。
此时的潘继英也寻思起来:“现在的憨叔不仅是我思恋中的情人,更是我们的英雄。李文燕姐弟俩对他的情感似乎更近了,我岂能熟视无睹。现在,应该是我主动出击,向憨叔表达心迹的时候了。”
“哎呀,时间不早了。我和憨叔出去给大家买点吃的,好不好?”潘继英拽着憨叔的衣角说道。
“这怎么行呀。这一带,我比你们熟。”李文兵也感觉自己饿了,“家姐,你们都在这里呆着,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不用了。小张给你们带来了。”门口传来了李香兰的声音,话音未落,李香兰和小张就出现在大家面前。
“小李,病情怎么样了。”李香兰一边问,一边和小张一道将带来的饭菜一一摆放在床头柜上。
“谢谢李老师,我已经好了。”李文燕高兴地答道。
此时,小张将带来的饭菜一一摊开,李文兵立即伸出双手帮助小张一起分装饭菜。病房里的3名病人趁机悄悄地离开了房间。
“李姐,这是李老师特地给你做的西红柿鸡蛋面。”小张小心翼翼地将一碗面条放到李文燕的床头柜上。
“谢谢。”李文燕激动地说道。
“你们俩就是刚刚来到广州参展的香港客商吧?”李香兰看着憨叔问道。
“是。我叫丁友年,她叫潘继英。”憨叔自我介绍道。
“港商们都习惯叫他憨叔。”李文燕补充后,又主动介绍道,“对了,这位就是我们彦特的夫人李香兰老师。”
“你们好。我就是李香兰,也是李文燕的同事。”李香兰主动与憨叔和潘继英握手道,“你们不顾疲劳,舍己救人的事迹,小张已经告诉我了。谢谢你们。”
“不用谢,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憨叔客气地答道。
“你们一定饿了吧。这不,我特地多带了一些吃的,你们一起用饭吧。”李香兰将李文兵分装好的饭盒一个个地递到憨叔和潘继英的手上。
“大夫说我明天就可以出院了。”李文燕端着饭碗,一边吃,一边高兴地说道。
“哪有这么快呀?至少也得住上3天吧。”李香兰口头上说不相信,实际上是一种温馨的关怀。
“真的。憨叔可以作证。”李文燕辩解道。
“憨叔,哎,不对,小丁呀……”李香兰发现称呼不对,立马纠正,其结果越纠正,大家伙笑得越开心。一位护士好奇地在门口透过玻璃望了望,又回去了。
“小丁呀,憨叔。”李香兰再次称呼憨叔,大家伙的笑声随即停止了。
“在。”憨叔诚恳地看着李香兰。
“我那口子现在有点忙,一时走不开,他特地要我转告你们:由于我们的失误,给你们造成了很多的不便,让我仅代表展会筹备组秘书处向你们表示诚挚的歉意。”李香兰说到这里,向憨叔深深地鞠了一躬,“你,还有潘继英女士,你们不顾自己劳累,舍己救人的事情我都听小张说了。而你们则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挺身而出,帮助我们。你们真了不起。我代表我们秘书处的全体工作人员向你们表示敬意,并向你们学习。”
“自从我认识他,了解他,和他合作以后,我有一个感觉:憨叔应当是我们港澳同胞中的楷模。”潘继英此话一语双关。一是她的真心话,二是她向李文燕暗示,她已经深深地爱上了眼前这位憨叔。
“谢谢你们的鼓励。我觉得,我还是我,没有那么优秀。只不过,我做了我自己应该做的而已。”憨叔谦虚地说道。
“据了解,一个多小时以前,你们在新亚旅社发生的事情,广东省委省政府已经知道了。现正在开会研究这件事情。”李香兰见大家酒足饭饱,小张主动开始打扫战场了,便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握住憨叔的手说道,“我想,困难是暂时的,难关总会过去,我再次请你们向各位港商转达我们的歉意。”
“好的,我一定转达。”憨叔客气地说道,“我想,我们也该走了。”
“好。我们一起走。”李香兰微笑地拍着李文兵的右肩说道,“你替我们好好照顾你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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