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碎片——“第一次吃煎饼果子”
赵承 百味年华天津煎饼果子很有名,它在天津几乎是全天候食品,早晨吃叫早点,中午吃是快餐(过去没有“快餐”这个说法,是这个意思吧),晚上吃就是夜宵了,那么在其他时间吃呢,就叫“垫吧垫吧”。
1964年秋,我4岁。这时候国家基本结束了三年困难时期,国民经济也逐渐有所恢复,这些从当时的市场供应也可以看出来。
那天,母亲公休,带着我一路从滨江道遛到百货大楼,具体买了什么,我没印象了。已近傍晚,挑着搪瓷灯罩的路灯亮了起来,从高高的木电线杆子上洒下昏黄的光线。那时候没有现在人多,更没有现在热闹,从傍晚开始,路上的行人就明显少了许多。
母亲带着我向回家的公交车站走去,我们从东马路老美华鞋店那个路口拐进了南市。在一个胡同口,我被一辆玻璃罩子手推车吸引住了,那是一个煎饼果子摊儿,点着一盏“电石灯”,感觉很亮,摊主正在“嗞啦嗞啦”地摊着煎饼,周边站着三两个等着买煎饼果子的人。那时候的煎饼果子车和50多年后现在的样子几乎没什么变化,只是过去用的是煤球炉子,现在是燃气灶,现在也不用“电石灯”照明了。
热气腾腾的煎饼果子摊儿飘溢着诱人的香气,我拉着母亲的手迈不开步了,要吃煎饼果子。当年可不像现在,现在到处都有煎饼果子摊儿,那时候要吃煎饼果子可不是你出门就能办到的事。就拿锅巴菜来说,现在的早点部几乎都有,当年可不行,早点部都是国营或集体所有制,数量也少,早点品种也没有现在齐全。在我记忆里有这么一件事,一天,几位邻居爷爷奶奶在一起聊天,聊着聊着提到了锅巴菜,聊到兴头上,几位爷爷奶奶商定转天早晨一起去吃上一顿锅巴菜。第二天一早,爷爷奶奶们结伴溜达出好几里地,来到黄家花园附近的一家早点部美滋滋地吃了一顿锅巴菜。回来后,几位还要饶有兴致地对这家锅巴菜品评一番,才渐渐散去,各忙各的事儿去了。现在听来好笑吧?当年这可是真事。可想而知,当我第一次见到煎饼果子摊儿,第一次接触到那扑鼻的香气,对一个4岁的小孩来说该有多大的诱惑力呀。
母亲终于还是同意给我摊一套煎饼果子。
“几套?”摊主问。
“一套。”母亲答。
这一问一答就完成了买卖双方的交流,摊主对顾客需求的了解已经足够了。细心的人会感觉,这也太简单了吧?是的,从这些细节可以看到不同时期许多不同的社会信息。现在摊主需了解顾客许多需求:几套?每套放几个鸡蛋?(现在几乎没有不放鸡蛋的,或者是自带鸡蛋)是放果子还是果蓖儿?要几根儿果子?要不要甜面酱?酱豆腐呢?蒜蓉辣酱呢?辣酱呢?葱花放不放?要不要香菜?芝麻?……各种小料目不暇接,好复杂吧!现在偶尔还能见到更奇葩的,也自称是天津煎饼果子,放的不仅仅是果子,还卷起了黄瓜条、生菜、海带丝、小火腿肠等等,加之各种小料“一哄而上”,真是沸沸扬扬好热闹,却不见了本来模样,成了名副其实的“煎饼卷一切”了,完全能与“大饼夹一切”有一拼,当然这是极少数的所谓“改良”吃法,多为外地经营者。当年很简单,你告诉几套以后,不用再言语,摊主就按照每套一根儿果子、不放鸡蛋开摊。那时候几乎没有放两根儿果子的,也没有搭配果蓖儿的,所以摊主也不预备果蓖儿。能舍得放一个鸡蛋的也是少数人,或者是偶尔奢侈一把的人,多数人舍不得。如果你要放鸡蛋得提前告知,而现在你想不放鸡蛋,或者想多放鸡蛋才告知。过去的煎饼果子小料也简单,就是葱花和甜面酱,但是美妙的味道不简单,那种老味很是让人怀念。价钱是一套不放鸡蛋的7分钱,加一个鸡蛋的1毛7分钱,都要1两粮票。便宜吧!可是那时候一般职工的月收入也就四、五十元左右。
我静静地守在摊位的侧后,好奇地看着摊主操作。他先抓起一块圆柱状沾油的布制油擦,在铛上抹擦一遍,然后把一根儿果子的两撇儿劈开炙在铛边上,这样对已经疲软的果子来说是必不可少的工序,如今好像很少有这样操作的。然后舀一勺绿豆面糊(具体面糊的配方和配比咱是不知道的)摊成煎饼,等一面起嘎后,铲起翻个儿,稍后将炙过的果子卷到煎饼里,这时的果子已经挺脱儿了许多。要是现在到这一步也就基本结束了,再按顾客的要求加上小料,然后一折,用食品袋一装,完事。当年可不是这样,摊主还要从盛着香油的小瓶子里拿起一个很小的小勺,小勺上沾着香油,用它在铛上磕磕点点几下,铛上留下了几滴香油,然后把卷好的煎饼果子在铛面的香油上来回蹭几下,随手推到铛边炙上一会儿,等着微微炙出黄嘎,放鸡蛋的也会炙出黄嘎的,如今这道程序也没有了。可别小看了这一炙,再加上开始炙果子,这样一来让这套煎饼果子不论是口感,还是味道,都发生了美妙的变化。最后再按顾客的需求放与不放葱花,抹上甜面酱,这才算完事。还有一点得说说,过去用煤球炉,火势不硬,也使铁铛受热均匀,摊出的煎饼火候也就均匀;现在用的是燃气灶,火硬,往往铁铛中心比四周温度高,容易造成摊出的煎饼中心部位比周边火候老,自然也影响了口感。几个细节下来,也就决定了那时候和这时候的煎饼果子微妙的差异,这也是现在我找不到老味感觉的原因吧。
说了这么多,还是回到我那套煎饼果子吧。摊主把摊好的没有鸡蛋的煎饼果子两头一折,放到小纸兜里递给我母亲。母亲让我站在煎饼果子车的后边吃,告诉我,不能走道吃东西,会冲风的。
就这样,站在这个摊位的后边咬下了我的第一口煎饼果子,感觉这就是天下美味呀,这种感觉深深地嵌在了我的记忆里,人的“第一次”总是那么美妙和记忆深刻,是“以后”无法逾越的。
下次再说一段吃的——“烀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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