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姨

       桂姨是母亲的干妹妹。

　　咱两家是紧壁邻居，只隔一层板，两家说话都不必过门。我母亲长得粗壮高大，大嗓门，脾气暴，好打抱不平；桂姨则生得羸弱，单巧苗条，有着江南女子的秀丽文雅，说话柔声柔气的，待人很和善。

　　两人的外型、性格反差很大，但没有妨碍她们成为一对最要好的姐妹。

　　那时还不兴节制生育，我母亲身体好，善生养，我们兄弟姐妹一个接一个地来到人世。桂姨结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她特别喜欢我们兄弟姐妹。

　　桂姨没有孩子，却有个老人，老人叫发爹，不是桂姨的亲爹，是桂姨爹开茶馆时的伙计。发爹一生没有婚娶，无儿无女，只有一个承嗣的侄子。桂姨爹去世后，茶馆停了业，桂姨把发爹留在家中，一起过日子。桂姨对发爹很孝顺，衣食住行照顾得很周到，像亲爹一样服侍。

　　一家人日子过得很祥和。发爹一天一天地老了，腰弓了，眼花了，桂姨时常就着昏黄的灯光给他剪脚指甲。满脚的臭气，浑身的老人味，全然不察似的。低着头，柔柔的手，轻轻地，细细地剪着，修着。桂姨每天端茶倒水，给发爹洗脸洗脚，缝补浆洗，一年四季天天如此。

　　发爹终于病倒在一个漆黑的夜里，住进了医院，胆结石，要开刀。八十多岁的老人了，桂姨不好自作主张，终究不是自己的亲爹，桂姨请来了发爹的侄子。开刀后，发爹情况不妙，弥留之际，桂姨对发爹说：“有什么事要交代，还有什么钱，什么东西，你要对你侄子说清楚，交给他。”

　　发爹满眼泪珠地瞅着桂姨，不开口，紧紧地拉着桂姨的手，只是摇头。“发爹，你说，你说清楚好。”桂姨轻而执拗地劝说。

     “……还有四百六十元放在衣箱里。”

　　当晚发爹去世了。他的侄媳连夜急匆匆赶来，打开衣箱，一叠子票子整整齐齐地摆在那里，一分不少。（上世纪七十年代，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那媳妇心安理得地揣进口袋里走了，一句客气话也没撂下。母亲为桂姨愤愤不平：“这娘儿咋这么不讲理。干妹子服待了发爹这么多年，这吃喝拉撒都是干妹子管的，这钱还是干妹子给他攒下的，这娘儿生前不来倒杯茶，端口水，人一死倒会来要钱，干妹子你这人也太好说话了，不行，我就咽不下这口气，走，我给你出出这口气去。”

　　母亲气愤不己，桂姨却心平如水，她说：“姐，别这样，这样我倒心安，要不我就不催着发爹说了。我把发爹当亲爹，用些钱，服待他，我心愿。”

　　母亲见桂姨这样说，也只好算了，只是心上为桂姨不服气。

　　发爹去世后，桂姨很伤心，心上气闷，就往我母亲那里跑，帮我母亲做做事，两人唠唠话。两人虽然性格不一样，却相处很好，你帮我，我帮你，胜过亲姐妹，好像她们之间有一条血缘的纽带缠结在一起。其实这纽带不是别人，而是我。谁叫我母亲把我送给桂姨做了养子呢。

　　至今我还记得母亲的这句话：桂姨她人好，心好，把你给她，娘舍得，放心。

       桂姨是母亲的干妹妹。

　　咱两家是紧壁邻居，只隔一层板，两家说话都不必过门。我母亲长得粗壮高大，大嗓门，脾气暴，好打抱不平；桂姨则生得羸弱，单巧苗条，有着江南女子的秀丽文雅，说话柔声柔气的，待人很和善。

　　两人的外型、性格反差很大，但没有妨碍她们成为一对最要好的姐妹。

　　那时还不兴节制生育，我母亲身体好，善生养，我们兄弟姐妹一个接一个地来到人世。桂姨结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她特别喜欢我们兄弟姐妹。

　　桂姨没有孩子，却有个老人，老人叫发爹，不是桂姨的亲爹，是桂姨爹开茶馆时的伙计。发爹一生没有婚娶，无儿无女，只有一个承嗣的侄子。桂姨爹去世后，茶馆停了业，桂姨把发爹留在家中，一起过日子。桂姨对发爹很孝顺，衣食住行照顾得很周到，像亲爹一样服侍。

　　一家人日子过得很祥和。发爹一天一天地老了，腰弓了，眼花了，桂姨时常就着昏黄的灯光给他剪脚指甲。满脚的臭气，浑身的老人味，全然不察似的。低着头，柔柔的手，轻轻地，细细地剪着，修着。桂姨每天端茶倒水，给发爹洗脸洗脚，缝补浆洗，一年四季天天如此。

　　发爹终于病倒在一个漆黑的夜里，住进了医院，胆结石，要开刀。八十多岁的老人了，桂姨不好自作主张，终究不是自己的亲爹，桂姨请来了发爹的侄子。开刀后，发爹情况不妙，弥留之际，桂姨对发爹说：“有什么事要交代，还有什么钱，什么东西，你要对你侄子说清楚，交给他。”

　　发爹满眼泪珠地瞅着桂姨，不开口，紧紧地拉着桂姨的手，只是摇头。“发爹，你说，你说清楚好。”桂姨轻而执拗地劝说。

     “……还有四百六十元放在衣箱里。”

　　当晚发爹去世了。他的侄媳连夜急匆匆赶来，打开衣箱，一叠子票子整整齐齐地摆在那里，一分不少。（上世纪七十年代，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那媳妇心安理得地揣进口袋里走了，一句客气话也没撂下。母亲为桂姨愤愤不平：“这娘儿咋这么不讲理。干妹子服待了发爹这么多年，这吃喝拉撒都是干妹子管的，这钱还是干妹子给他攒下的，这娘儿生前不来倒杯茶，端口水，人一死倒会来要钱，干妹子你这人也太好说话了，不行，我就咽不下这口气，走，我给你出出这口气去。”

　　母亲气愤不己，桂姨却心平如水，她说：“姐，别这样，这样我倒心安，要不我就不催着发爹说了。我把发爹当亲爹，用些钱，服待他，我心愿。”

　　母亲见桂姨这样说，也只好算了，只是心上为桂姨不服气。

　　发爹去世后，桂姨很伤心，心上气闷，就往我母亲那里跑，帮我母亲做做事，两人唠唠话。两人虽然性格不一样，却相处很好，你帮我，我帮你，胜过亲姐妹，好像她们之间有一条血缘的纽带缠结在一起。其实这纽带不是别人，而是我。谁叫我母亲把我送给桂姨做了养子呢。

　　至今我还记得母亲的这句话：桂姨她人好，心好，把你给她，娘舍得，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