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在你家门外
时间: 2015-8-8 09:48 发布者: 周云海 查看: 1888 回复: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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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云海 ( 小学二年级) | 转载 上海农场知青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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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影与 落叶 ( 摄于深秋华山路)
天很冷,气温仅徘徊在摄氏6到3度间,且断断续续的下着小雨,阴冷的初春,无丝毫暖意。此刻,我就在你家门外,你家厨房那扇窗,以往总是半开的,现在却关上了,我怕你听不到,此刻就不大声叫你开门了。你知道的,这么多年来,我每次来你家从不习惯按电铃,而是直接对着厨房窗口大叫你名字,然后你就咚咚咚的下楼开门。你曾记得,为了我这个癖好还曾闹过一个笑话,前几年的某日来你家,我依旧对着窗口大叫你名字,立马听到你回应“来唠”,我等着你下楼,却听不到脚步声,等了几分钟,就继续叫你,又听见你回曰“来唠”,我耐着性子又等了几分钟,然只听到你的“来唠”,却不见你下楼来开门,蹊跷。突然,我发现你家对门口挂着一只鸟笼,那三声“来唠”竟然出自笼子里的那只鹩哥。最后终于盼到你来开门,我俩为你的代言鸟笑得直不起腰。
中学时期,我俩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文静学生,我们都希望就这么安静地长大。天有不测风云,文革开始,我们的家庭出身与学习态度都成了不可饶恕的罪状,一夜之间,原本安静的教室成了阶级斗争的烽火战场,折腾一段时间后,班里的他们意气风发地走出校门去打天下,我们则回家做逍遥派。在那些日子里,我三日两头来你家蹭饭,你自小是家务、厨房好把式,我则自小游手好闲。那些时候的上午,你在厨房忙菜饭,我就手插裤袋陪聊,中午,你将饭菜端上桌,然后我与你弟妹就理所当然的围拢来吃饭。我们自有我们的乐趣,日子一天天流淌着。
一九六八年十二月初,我被分配去崇明,一个阴冷的雨天,你一路陪我到崇明,直到翌日才分手。数年后,我上调回沪,我俩又团聚了。数十年来,你无论工作调动到哪,我都能找到你单位,然后我继续手插裤袋与你畅聊,你常得意地夸我找你本事特大。此刻,我就在你家门外,这回,我却永远无法找到你了。
日子飞快,我们都成家了,你在文革时期逍遥日子里学会的裁剪缝纫手艺派上用场,将你女儿打扮成可爱的洋娃娃,然后,你就用报纸裁剪小衣服样让我依样画葫芦,可我做出的小衣服不是领口对不拢就是袖筒装反,那时你就会笑话我:做学生时几何解题速度班里好算算,如今却弄不清这些衣样图纸。
你上班兢业,下班服侍一家老小,经济条件优越生活却很简朴。你经常一身休闲衣着,虽不打扮,却尽显优雅气质,我常调侃道:“你这嫁到小洋房的大小姐,啥时起变成老保姆了?”你这个小洋房里的自产老保姆日复一日,每天下班回家、买菜、烧饭,然后饭菜端上桌,等待饭桌上的爹地与妈咪吃的差不多你才来得及坐下吃饭。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了,煽动道:“你必须下决心到我家住一天搞它个失踪,让他们清醒一下。”可结局却是你的那个长辈老人家来向我解释为何不用保姆的理由。你啊你,依旧是中学时期的文静柔弱女孩。
你还记得吗?十多年前,我俩一起去金泽游玩,然后嘻嘻哈哈去那家养老院考察,相约将来两家人一起住养老院,可我一看床上那些不白不黑的被褥就反感,而你却说:“等将来,我们已经没力气洗刷,只好将就着过了。”“好吧,我将来听你的,你是管家婆。”你是个大度的无所求的好人。此刻,我就在你家门外,你却失约,我们已经没有共同的将来了。
记得那年的某日,我乘坐公交路过西藏路,但见你在街上行走,一身得体又随意的衣着,不刻意修饰却气质优雅。岁月催人老,但你风度依旧。只是,我曾无数次唠叨:“你就一辈子不擦口红?这是我最不能理解的。”多年来,我一直想送一支口红给你。
你任劳任怨,里外一把手,终于,我俩各自的孩子都长大成人出息了,再也无须我们操心。数年后,我们都退休了,你却又回到家中照顾年迈的父母亲,终日为家务脱不了身,你依旧一如既往埋头忙家务。我曾多次劝你一起出游,但你却善意推却。这么多年里,我天南地北的旅行,你却心静如止水,你依旧是学生时代文静安分的同窗好友。
你在单位工作踏实,我曾偶尔看到你的财务账本,那些字体娟秀端正,有如你的品行。你永远是一个安分守己、与人为善,从不与人红脸、对自己无所求低调的人。我们从十三岁起携手一路走来,从单纯的女学生蜕变、成长、历练而共同成为老人,数十年来,我俩无话不谈,心无城府的相处好快乐。记得有段时期,我一进你家门就会心急慌忙地嚷道:“你快看看,最近我胖了吗?”而你总是认真的给予点评。我们曾有相似的成长背景、相似的社会关系层面、相似的判断能力和相似的审美观,只是后来,你更安分、更坚守宅女地位,而我则更潇洒、更热衷于旅行。
当年的同窗好友因各种因素都已鸟雀散,所剩几个也因家务拖累而不能如期相聚,然只有我俩,每年都要见面数次,只要有空,我就会往你家钻,还是来蹭饭和聊天、随到随吃。我坐在亭子间里,然后你去端饭菜,还会追问“这些够吗?这味道可以吗?”你知道我食欲特好,我则不客气的申请加菜、加汤、加咖啡等等,我已习惯享受你的周到服务,从文革时代逍遥派期间就被你培养了会享受能力。此刻,我就在你家门外,你家厨房窗户紧闭,灶头冷冷清清,我进不来。我也未看到对门邻居家挂着大鸟笼,几年过去了,那只鹩哥也消声蹑迹,它做你代言人的经历已成过往烟云。
去年十二月份那天下午,我又来你家,站在门外,还是多年的老规矩,我对着半开的厨房窗户大叫两声,接着就响起咚咚脚步声,你下楼开门,依旧如此。我依旧坐在亭子间里,汇报我的情况,其实那天我未吃午饭,然过了午饭时间。就这样,你站着听我聊家事,我还问道:“你身体好吗?”你回曰:“心脏有点不舒服。”“没事,随身带保心丸吧。”接着我提出要吃桌上那只香蕉,你又依旧问道:“够吗?再去拿几只好吗?”今天回想那天情景,以往我每次来,你都会激动地说:“怎么会这么巧?每次想到你,你就会在近两天出现。”我则会很开心的回曰:“有感应的。”但是这次你却没说这句让我听了数十年的话,也许冥冥之中上帝已着手阻断我俩的感应通道。
此刻,我就在你家门外,然你家的门窗紧闭,你怎么忍心给我吃闭门羹?我听不到你熟悉的咚咚下楼脚步声,我知道你已身心疲惫,想要一个人静静地睡一觉。
睡吧,你累了,我的同窗好友。此刻,我写下我俩共同的往事回忆,你能看到吗?我老眼昏花,字迹已不像年轻时那般潦草,你看时不会很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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