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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岁月] 艰难的参军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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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人生
艰难的参军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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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老龄网 (管理员) | 转载 广西知青真情录 作者:陈贵郴 |
2016-5-6 12:00 |查看: 3862|回复: 0
转载 广西知青真情录 作者:陈贵郴
      
作者  陈贵郴

       1976年7月高中毕业后,我被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洪流卷进了农村,插队落户到了广西兴安县护城公社塘市大队的第十一生产队。由于从小在核工业系统长大,过惯了早中晚按时到食堂买饭过日子的集体生活,在生产队呆了两个星期后,就跟队长要求上广西兴安县的五里峡水库工地,正好村里的社员嫌来回走路太远,在工地上干活太累、太辛苦而不愿意去,我是主动要求,于是便得到了生产队长满脸笑容的批准。

       五里峡水库工地,位于兴安县城东南 7.5千米禾村漠川河下游,因水库建在一条5千米长的峡谷间,故称五里峡水库。70年代在国家没有太多资金投入的情况下,兴安县人民在县领导“卖短裤也要修好五里峡水库”精神的鼓舞下,每个生产队每年每月无偿派出20个劳动力进行基础建设。当年我,就是在“卖短裤”精神的鼓舞下,满怀激情地来到了这里。

       在五里峡工地,我被分配到了护城营塘市连(当时工地上都以师、团、营、连、排为建制),每天从早到晚和各生产队抽来的壮劳力们一起干活,挖土方、抬石头、背水泥,拌沙浆、砌水渠,从最初的挑担重量70斤干起,到最后能挑起180斤重的担子,健步如飞地在工地上来回穿梭而闻名工地。当时连里分成几个承包组,民工们只要是包任务干活,都为有我和他们在一个组而感到高兴。

       苦活累活干了一年半后,一则招兵的消息打动了我,说是山西太原铁道兵部队在桂林招兵,还要招三个文艺兵,条件是:初中以上学历,知识青年在农村插队落户二年以上,身体健康,大队、公社、县武装部政审合格才能批准。我估算着自己,这些条件我都具备,便决定报名去参军。

       1978年1月29日早晨,我跟唐荣连长说明了我想去当兵的愿望,(唐荣是工地上我所在的塘市连连长,一位当过兵的老复员军人)他听后表示同意并帮我开好介绍信后说:“一年半没问题,政审时我给你写二年,在你们这批400多个知青里,你干的最好,行!给你五天假,工分也给你计,当兵是好事,你去嘛,争取搞的成。”我千恩万谢地表示感谢后,一路哼着歌曲走了两个多小时的路到了兴安县武装部。

       在报名登记处,我把介绍信交给了县武装部的工作人员,填好征兵体检表后,武装部工作人员带我到了县医院,开始了一系列严格的招兵体检…… 经目测、视力、体重、身高、嗅觉、色盲、外科、内科、五官科、泌尿科等等项目的检查,我的身体基本符合了条件。

       在回县武装部的路上,我碰到一男一女俩位接兵模样的军官,我赶快跑上去亲热地说:“首长好!我是这次准备应征入伍的知青。”一旁的女军官说:“知青?够二年了吗?”我赶紧回答:“够了”女军官说:“叫什么名字?那个公社的?有什么特长吗?”我马上说:“叫陈贵郴,是兴安县护城公社塘市大队的知识青年,会唱歌、会画画、会写字、会唱戏、会说三句半、会打快板、还会说相声。”女军官说:“嗓子怎么样?来两句。”我说:“这怎么唱……?大街上!?”女军官说:“我们在部队就是在大街上,在行军队伍里,怎么?不敢来?!”

       我说:“来就来,怕什么。”说着拉开架式唱起了一首当时最流行的男高音独唱歌曲《邮递员之歌》:“乘车风哎,迎朝阳,报刊杂志我身上装,身上装,邮递员这工作不平常,把毛泽东思想传四方,邮递员我登车跑的快,把毛泽东思想传四方……”一曲过后我涨红着脸说:“怎么样?还可以吧!”

       女军官说:“嗓子不错?高音还有富余,再唱一个京剧《打虎上山》怎么样?”我说:“行!”便扯着嗓子,嘴里伴着锣鼓,音乐,齐个隆咚呛的就唱上了。这首革命现代京剧《智取威虎山》……《打虎上山》的唱段,由于音域高仰,加上我嘴里锣鼓的喧闹,歌声中不由的引来了一圈看热闹的人群,买菜的、算命的、补锅的、要饭的来了一大圈、不知道的还以为来了耍猴戏的,纷纷挤进来看热闹,我见人多了,更来了精神,齐个隆咚……呛呛呛……的,连动作一起,把这首《打虎上山》唱完,末了还来个亮相,引的一圈“观众”齐声叫好。

       女军官拍着巴掌说“哎呀!好…好…好…太好了!你是剧团的吧?”我说:“剧什么团!?知青土老帽一个!” 引的“观众”笑声一片,男军官立马悄悄对女军官说:“快走!快走!在这影响不好!”我们立即挤出了人群,背后传出一大片“再唱一个。”“知青不要走。”“再来一个。”的叫喊声

       路上女军官说对我说:“哎,小知青,你想当文艺兵吗?我们准备在桂林招三个文艺兵,今天我是到全州县去考试,路过这里,你如果愿意,坐我们的车好了,一块去全州县文工团考试,那里还有我们一个团的几个人在等我招考文艺兵。”

       我听后如同天上掉了一个大馅饼砸在我头上,激动的语无伦次地说:“那好呀,我带的钱少,回去问我哥要几块钱。”

       我们三人一同走到了县武装部的一辆北京牌小汽车前,两位军官对视着商量了一下,女军官跟我说:“别回去了,要去马上跟我们走,到全州县去。”我兴奋的连连点头说:“好,好,好。”

       二位军官去招待所拿行李了,我一看开车的是县武装部司机小赵,在兴安县五里峡水利工地上,我见过他开车送乔部长到工地上视查工作,去年三月,他们的小车陷在五里峡水库工地的烂泥路上,当时天下着雨,又是晚上11点,还是我挖坑、铲泥、填石头、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们的小车弄上来的,他见到我,亲热地打过召呼后,我便和他聊了起来:“听说今年是招铁道兵?”

       小赵说:“好像是,还有基建工程兵,都是一个系统的,怎么,你想去?”我说:“当然想去啦,就怕去不了?”小赵说:“跟这位王连长和孙股长说一下,不就行了。”我急忙问小赵说:“哪个姓王?哪个姓孙?”他悄悄说:“男的姓王,是山西太原铁道兵的一个连长,女的姓孙,是山西太原铁道兵文工团的一个股长。”我小声说:“等会我跟他们说一下。”

       不一会儿,俩位军官一前一后上了车,汽车向62公里之外的全州县方向前进。军官孙股长坐前排副驾驶座,她紧盯着前方美如仙境的桂林山峰,赞不绝口地说:“这地方真好!山青水秀,……人也很热情。”王连长坐在我身边,他和蔼地对我说:“小知青,老家哪里的?”我急忙回答:“上海的。”王连长奇怪地又问“上海的怎么在广西?”我回答:“从小跟着父母,支援国家建设到广西,高中毕业后就在广西插队落户了。”王连长对我说“想去当兵?”我鸡啄米似地点点头,连忙说:“是的,是的,就怕你们不要。”王连长指着孙股长说:“我想要,就怕孙股长不给呀。”

       女军官孙股长说:“待会儿考试看看,行就给我,不行你带去,到连队可是一个很好的文艺骨干。”王连长说:“看看吧。”我伸长脖子在听他们讲活,心里却盼着他们说:“这个兵我要了!”

       北京牌小车在兴安至全州县的公路上奔驰,我心里的高兴劲无法形容,一路上,我觉得公路两旁的树木都在向我招手,周围的青山仿佛在对我歌唱,田边地头的人们似乎在对我欢笑,这条本不太宽的公路也好象也越走越宽了。

       下午一点左右到了全州县武装部,司机小赵和俩位首长带我一起去饭堂吃了饭,饭后孙股长说:“下午二点半,在县文工团考试,要不要开个房间给你休息一下?”我没带钱,襄中羞涩地说:“不用了,不用了,我到外面去走走。”王连长说:“到我房间去休息一下,走、走,别不好意思。”我挪动着脚步跟他去了。

       下午二点半、来自全州、兴安、临桂、灵川、资源、灌阳、桂林市县的二十多位男女应征青年早早地来到了全州县文工团剧场,大家坐在舞台下面的椅子上,孙股长点过名后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就开始了考试。

       而我则坐下台下默默地背着歌词,大约三点二十分,一位女兵叫:“陈贵郴来了没有?” 我触电似的跳起来大声说:“到”,那宏亮的声音,把邻坐应征考试的几个男女吓了一跳,纷纷埋怨地小声说:“哎……哟,哪么大声干什么哟?……”

       我随女兵来到了舞台侧面的一间排练厅,只见长方型的房间二面是镜子,地上铺着一块很旧的地毯,前方摆着一架旧钢琴,六个军官一字排开非常严肃地坐着。我上前报过名来,一位瘦高个的男军官说:“准备唱一首什么歌?”我回答:《拖拉机手之歌》,他朝钢琴边的伴奏员问了一句:“会弹吗?” 伴奏员点点头。

       随着欢快悦耳的钢琴弦律,我的精气神立马上来了,不由得跟着节奏亮开嗓子唱道:“铁牛唱哎,马达吼,翻花的土地黑油油,要问开车的是那一个,我是公社的拖拉机手,我是公社的拖拉机手,操纵杆握在手,意气风发精神抖,肥田沃土我开垦, 公社美景亲手绣,胸怀壮志学大寨 改天换地争上游,拖拉机手心欢畅,年年歌唱大丰收……”一曲动情的纯正男高音把前排六个评委吸引住了,他们点着头,合着音乐节奏用手在轻轻地打着拍子,伴奏师见我唱出了感情也随着音乐在抖动,激动时整个身子弹奏地站了赶来。我唱着歌,不由的偷看了孙股长一眼,她眯着眼晴,整个身子也在打着拍节,再看看窗子边上己挤满了人,都伸着脖子在看、在听、在小声议论。我情绪更来劲了,用尽了真情和嘹亮的高音把歌唱完。

       音乐停了,排练厅内外响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伴奏员跳着走过来握着我的手说:“哎…呀,唱的太好了!再唱一首《亚非拉人民要解放》怎么样?”我看了一下孙股长,只见她说:“唱吧!”前排六个评委齐齐地鼓起掌来,我心想:可能有门了!这一曲下来可能会给我一个交待,立刻摆开架式唱了起了来:“亚非拉人民要解放,反帝的怒火高万丈,再也不能深受压迫当奴隶,誓把新老殖民主义全都埋葬……。”一曲更纯正的男高音响彻了排练厅,没等唱完我就听六个评委在不间断地叫喊:“好!好!好!……” 歌唱完了,在排练厅内外的掌声中,瘦高个的男军官和孙股长上前握着我的手说:“没想到,人长的不咋地,歌唱的这么好!”“小子!不错!嗓子很好,动作还得练练。”并高兴地对我说:“这段时间不要乱走,听我们通知,回去时尽快到大队、公社把政审搞完。”我听后简直象吃了蜂蜜,张开嘴连连说:“好!好!好!”

       应征考试还在继续,我唱完歌后对孙股长说:“首长,我回去了,什么时侯会有消息?” 孙股长热情地对我说:“把你父母的名子和家里的地址告诉我一下。”我说:“地址:广西兴安县2310信箱汽车连,父…母亲……已经死了……。”她吃惊地说:“怎么?……都死了?……哦……不要着急,先把政审搞完,合格后我会去你单位家访。”并悄悄对我说:“文工团的政审很严格,有条件的话,最好请一个信的过的人帮忙。”我听后,云山雾罩式的点点头,心里琢磨着:政审怎么还要什么人帮忙?

       走出剧场已是下午四点多了,我赶快跑回全州县武装部,一打听小赵已开车回兴安县去了,这下我傻眼了,摸摸口袋,翻遍了只有一元六角八分钱,我跑向汽车站问服务员,得知最后一趟全州—兴安县的班车已于三点半开走,车费:二元肆角,我口袋里的钱不够买一张汽车票。没办法我只有向火车站走去,汽车站到火车站有五里多路,我一路小跑在五点多钟赶到,到问询处一问,才知要晚上九点才有一趟上海—昆明的79次快车通过,车票要买到柳州以南。我完全傻眼了,心里想:全州—兴安县62公里,走路回去可能要走到天亮才能到,而且晚上了,黑古隆咚的什么也看不见,这下彻底完蛋了,今晚怎么过……?

       正当走投无路时候,我无意在旅客的人群中看到我高中时的同学汪大六,他背着一个旧书包,手里提着一个行李袋,两眼左顾右盼的在东张西望,我像看到救星一样快步跑到他面前,大声说:“大六,你这个家伙在这里干什么?”他吓了一跳,认真地看了我一下,疑惑地说:“噫……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把应征考试的情况前前后后向他述说了一遍,然后说:“我带的钱不够了,你能借三块钱给我吗?”他笑笑说:“借钱有什么用,你准备买票到柳州呀?你傻呀!钱多了!”我说:“那怎么办?”

       他左右看了一下,便神密地在我耳边悄悄说:“我看好了,今晚八点左右有一趟货车到桂林北,到时侯你跟着我走,保证可以回家。”我说:“这…行吗?”他坚定地说:“完全可以,现在的任务是去吃饭,我请客!吃完饭我们开始行动。走吧……!”我看他主意可行,便满心欢喜地跟着他吃饭去了。

       我们在车站的饮食店里,花了二角四分钱和四两粮票,美美地吃了二碗桂林米粉后,便乘着黄昏时分,打扮成过路的居民混进了站台,由于正是看《新闻联播》和交接班的时侯,站台内静悄悄的没什么人走动。我走到一大堆麻包袋前,伸手摸了一下,嗨!全是凉薯,便悄悄告诉大六,他走来,把绳子解开,在里面偷了七、八个凉薯,又把绳子捆好便赶紧离开。

       货运列车停在四道,我们走过铁路,沿着车厢找到了一辆开着门的空车厢便壮着胆子爬了上去,坐下后,大六把凉薯拿出来,想了想又不甘心地说“他妈的!再去搞它几个?”我心里害怕,担心的说:“别叫人家抓住?”他满不在乎地说:“放心!现在没人。” 便跳下车厢又去偷了……。

       和别人做这种事,我是头一回,心里紧张的不得了,心想:大六偷窃时一定像电影里的铁道游击队员,摸进敌人岗楼时那么小心。但我透过夜幕的景色看时,只见他像站台的工作人员一样,迈着大步摇摇摆摆地向麻袋堆走去,到了以后又像工作人员一样,这里检查一下标签,哪里检查一下捆扎牢不牢固。一会儿他动作急快地打开了一包麻袋,三下五除二地拿了十几个凉薯,又急速地捆好,便向完成任务的地下党一样,笑咪咪地回到了我的身边。我伸出大拇指对他说:“厉害,真勇敢!要是在过去呀,你可以当铁道游击队领导了。”他得意自豪地笑了笑说:“这算什么!……”我估摸着,在上山下乡插队期间他兴许还做过出过更大的“成绩”。

       八点左右,天完全黑了,北风一阵阵袭来,出来时我没穿棉衣,现在冷的不行。大六在一旁享受着他的“战利品 ” 不时地吃着说:“他妈的,怎么还不开车?”正说着突然“咣瞠”一声巨响,列车缓慢开动了,我吓了一跳,但定过神后便拉着车门扶手,看着窗外的景色。今晚是进入冬天以来难得的一个有月光的夜晚,夜幕下点点的农舍灯光,不时的在眼前闪过,路基边的大树向开阀的洪水呼啸着冲过我的眼前,田野边还依稀有在自留地里忙碌着的贫下中农的身影,只有那月儿和星星,不定的在天空上闪着。我望着天空,回味着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心里在想:今天还算顺利,但愿我当兵梦想能够实现……。

       不知过了多久,列车慢慢地降低速度停了下来,大六睡眼惺忪地站起说:“几点了?车到兴安县了?”我说:“不知道到了哪里?”他东倒西歪的走到车厢边说:“我下去看看。”一会儿功夫他站在路基边叫道:“贵郴,已经下半夜一点啦,火车不走了,你把我的东西拿下来,这里离兴安县还有五里路,我们走路回去吧。”我急急地收拾好他的旧书包,把“战利品”统统装进了行李袋,跳下车厢后,和他一路说说笑笑,行进在返回住地的路途中……

       第二天上午我回到五里峡水库,唐荣连长见我说:“怎么样?有搞头没有(当地土话:即成功没有)?” 我兴奋地把昨天的情况前前后后地向他作了汇报并说:“搞头大的很!马上就要政审了!”

       他想了一下说:“文工团的政审不一般,那是千里挑一的事,进去了,就是穿四个口袋的23级干部了……,你这几天不要上班了,到大队部去找胡建东书记,我帮你写个字条,他见了我的条子会帮你把鉴定写好,盖章的。”

       我见他这么认真,也正儿八经的说:“谢谢连长,谢谢连长!” 要返回塘市大队时,唐荣连长把字条交给我,再次吩咐道:“你们这批知青400多人,如果走成了,你是笫一个,千万不要在外面乱说。”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拿着唐荣连长交给我的字条,急忽忽地返回大队。

       中午到了护城公社塘市大队部门口,见一个人蹲着在修一台旧单车,经打听他就是胡建东书记。我把情况向他做了说明,他看了唐荣的字条后说:“行,你跟我上楼来。”到了楼上,他把我的鉴定写好,盖章后交给我说:“小陈哎……,按道理这个鉴定不能给你拿,但唐荣在信上说很重要,那么你把这个鉴定亲自送到公社去,找到公社武装部蒋部长亲自交给他,他在公社会尽心帮你办好手续的。”并说:“这里有个冬瓜你帮我带给他。”我看那冬瓜又长又大,约12斤左右,本不想帮他拿,但仔细一想,这可能是建东帮我送的礼物,便千恩万谢地向他告别后,背着一个十多斤重的大冬瓜,踏上了去公社的路途中……。

       下午两点多到了公社,经多方打听才知道蒋部长去其它大队搞征兵工作去了。我扑了空,但询问了他的住地,把冬瓜放在了他邻居家,说“请转告蒋部长:塘市大队有个叫陈贵郴的知青明天清早来找他,请他等一下。”邻居说:“要得。”

       大约下午五点前后,我回到兴安县国家二机部中南局309基地的家里。推开门,见妹妹巧琴也在家里(她也上山下乡一年多了)心里很高兴。很久不见妹妹了,我们相互聊起了生产队的一些情况,据妹妹说她也不在生产队干了,去了护城公社自治大队的一个果园场种桔子,虽然活有些累,但不用自己煮饭拣柴火了,每天还有12个工分值。我听了很高兴,不久大哥下班回来了,我把这两天想去当兵和报名的情况说给他听,他听后略显高兴地说:“去得成当然好,就看你运气了。”我一头雾水?这么大的事大哥怎么高兴不起来……

       晚上,单位放露天电影现代京剧《盘石湾》,我和妹妹一起拿着椅子去球场看电影,在路上,巧琴妹妹高兴地对我说:“小哥,你一定要想办法去,只要去成了我们家就是光荣军属,就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们了。”我说:“我想尽一切办法。” 妹妹满心欢喜地说:“一年入党,二年提干,到第三年我去部队看你。”我笑着说:“八字还没一撇呢!”

       第二天清早,我扒了几口冷饭,吃了就准备走。大哥对我说:“当兵是个好事,我们家的情况就怕政审过不了关。”我说:“我跟大队书记讲好了、今天我就是去护城公社找武装部蒋部长办政审这个事的。”大哥说:“给你五块钱,悄悄买两瓶好酒送给他。”我非常感激地接过钱说:“谢谢大哥了!我会想办法的!”

       我在单位商店买了二瓶“竹叶青”酒和几包上海牌香烟,用报纸包好后,放在挎包里,借了个旧单车骑着直奔护城公社蒋部长家。

       到了公社,蒋部长见了我说:“昨天那个大冬瓜是你送的?”我说:“是胡建东送的,还有一封信。”说着递给了他。他看完后对我说:“既然建东说了,你的事我会去办。政审我也想办法帮你搞,但你最好是不要对任何人说你当兵的事,免的惹麻烦。”我说:“好,好。”随即把“竹叶青酒”和上海牌香烟送给他。他说:“这什么东西?”我说:“我家的一点小意思,劳你费心了。”蒋部长收下后说:“这次送兵可能过完年就走,这段时间你不要总是来找我,免的人家误会。《入伍通知书》到了,我会马上叫人送到你家。”我跟他说了前天全州县应征考试的情况。”蒋部长说:“那更要小心!千里挑一的事不是开玩笑的。”我慎重地点了点头。向他道谢后回家了。

       越想得到的东西,心里越急,几天来在五里峡水库护城公社的营部,我总在营部的文书小廖那里,几乎一天三次地去打听武装部来电话没有,一直是“没有消息”、“没有消息”。我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不知方向,但又不好亲自去公社打听,营部的很多人都知道我要去当兵的消息了,纷纷对我说:“不要天天跑啦,有消息我们会马上通知你的。”

       1978年春节快到了,五里峡水库工地准备放五天假,唐荣连长对我说:“你把今年的分红到生产队领了,你们生产队今年的工分值是八毛六分钱一天,你全年有386元,知青里面你算是最高的,过年的时侯想办法去公社蒋部长那里问一下,必要时买点东西。”我说:“好的……,听说自治大队有个叫周文平的知青也体检上了,部队首长己经到他家家访。”唐荣连长说:“那你更要抓紧时间去问一下了!”

       春节前,我买了一些过年礼物到公社武装部蒋部长家去看他,他不在,一连几天都没碰到。第四天的早晨碰到后,他把我拉进他家,把门关好,悄悄地对我说:“贵郴,你当兵的事麻烦了,你们单位有个叫王八蛋的人到县武装部告状,说你家是反革命,你父母都是被造反派枪毙的,接兵部队的领导去了你们单位了解,你政审被刷下来了……。”我一听:如五雷轰顶,全身打颤,这几天为了打听当兵的事我吃不好、睡不好,人都瘦了一圈,一听这话我脸色苍白,几乎要昏过去。

       蒋部长见我这样,赶忙倒了一杯开水给我并安慰说:“不要难过,当兵去不了还有别的路,现在恢复高考了,努点力,争取考上去!考不上还可以招工,你快二年了,有消息我一定想办法帮你。”

       我心是难过,嘴角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上的泪珠像掉线的风筝一样急急的往下淌,常言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碰到这样的情况我怎么不伤心,不落泪呢?当兵是我多年的愿望,眼看成功了,突然又碰到这种事。真是伤心到了极点,我颤抖着对蒋部长说:“我要杀了他!!”

       蒋部长抓住我的手说:“搞不得…千万搞不得,年青人不要冲动,你眼前的路还很多,这里不行哪里还可以,不要跟这种小人计较。你的情况跟别人不一样,还是小心为好,听到没有……千万可不要做傻事呀……”

       我点点头把过年的东西送给他,他一直拒绝,一个劲的说:“不要,不要,不要,你拿回去。”送不出去,我只好继续拿着,临走时我向他说:“蒋部长:谢谢你费心了!”正说着蒋部长从房内拿了几个当地的特产‘糯米糍巴’送给我说:“贵郴,过年了也没什么东西送给你,这几个糍巴拿回去吃吧。”说着又交给我一封信说;“这封信是铁道兵一个领导要我交给你的,你看看。”我拿着信离开了他家。

       出了门,在一棵大树底下,我坐着拆开了信,一行娟秀的字迹映入了我的眼帘“小知青;贵郴好!本想见你,找你谈谈,但时间不充许了。你的乐感很好,嗓音嘹亮,这在我几年的招兵过程中还是头一次遇见,非常可惜,政审我们帮不了你,继续好好练习唱歌吧,今后还有机会的。孙秋雁 1978年2月10日” 我看着这封信再一次伤心的落泪了。(这封信一直保存至2004年7月10日,在一次搬家中意外丢失了)

       回到家我把遭遇向大哥述说了一遍,大哥淡淡的说:“意料之中的事,总有一些人看不得我们家好,这些人会遭报应的……以后做事小心点,不要太张扬。”我对大哥说:“哥,爸爸真是反革命呀?”大哥轻轻把门一关,反过身恨恨地对我说:“什么反革命?!他是真正的爱国者,一个一心为国家做过大贡献的好人!”我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大哥说:“我讲给你听嘛,爸爸1920年出生于浙江宁波一个贫苦的农民家庭,从小家里很苦,16岁的时候去了上海,先是在上海“林兴昌汽车蓄电行”当学徒,后来到了当时英国人办的“利嘁汽车公司”当电工,由于勤奋好学,二年时间他就被英国老板聘为技术监督。1941年12月日本鬼子占领上海,他因看不惯日方经理欺压工人,说了几句公道话,被日本鬼子抓进监狱关了两个半月,出狱后他宁可饿死,也不给日本人干活。1945年9月抗战胜利后进了“上海大伦呢绒号”当电工,1949年5月25日解放上海战斗打响,硝烟中他冒着炮火,开着出租车送解放军战士冲过苏州河,解放后爸爸参于了很多建设新中国的工作,特别是1950年8月他和六位师傅一起组建了“上海正达医疗器械厂”这个厂由小变大,最后成了全上海乃至全亚州最有名的医疗器械厂,1956年中国第一台医用手术无影灯的电路部分就是他参于发明研制的,这项技术直到现在还应用在中国和世界各大医院的手术台上,为此他荣获上海市陈毅市长亲自颁发的“合理化建议实施奖”获奖现金214.40元,别看数目小,在当时国家币制改革的年代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1956年8月,为了响应国家的号召,他放弃在上海的优厚待遇,举家来到湖南省郴州许家洞,和全国各地的专家、学者、技术员、工人一起帮国家搞制造原子武器的铀矿(代号铀235),从1957年开采铀矿到1964年10月16号爆炸第一颗原子弹,爸爸在309队的交、直流电路方面是做过很大贡献的,1958直1965年的《新湖南日报》上,有爸爸参加“湖南省农业科技经验交流会”以及和程潜、陈明仁、华国峄、周小舟等一起照的像片,还有很多介绍爸爸钻研科技方面的文章,我当时在湖南长沙读初中,经常拿着报纸在同学中高兴的传阅。“文革”开始后,一帮广西的造反派说他是英国特务,是“广西反共救国军暗杀团”的成员,看过电影《永不消逝的电波》后,硬把他研制的汽车电路脉冲诊断器,说成是跟英国联系的电台,用尽了比日本人和国民党反动派还要残暴的;如老虎凳,电刑,灌辣椒水,在手指上钉“雷公尖”等惨无人道的刑具,要他交待罪行,他从小生长在浙江、上海一带,为了支援国家原子武器建设才在湖南工作了几年,广西是1967年才来参于桂北铀矿地质的开发工作,他怎么是“广西反共救国军暗杀团”成员呢?广西?广西的人他都不认识几个!1968年8月16号晚上,他被折磨的死去活来后被造反派活活的拉出去枪毙了。可以说至到死的哪一天,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竞犯了什么罪,做了什么错事。妈妈看到这一切也背着我们悬梁自尽了…。可惜呀!两个为国家做事,做贡献的老实人就这样白白的死了……。当时你们太小,一直没跟你们说。”

       听了这一切,我对昔日多少有些埋怨的父母,顿时增添了无限的敬意,我对大哥说:“这些事过去我也隐隐约约知道一些,没像你说的这么详细,爸爸明明是爱国的,是个对国家有贡献的大好人,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残害他呢?”

       大哥说:“为了什么?现在说的清吗?你又跟谁说理去?人在荒山上枪毙了,我们做儿女的都不敢去收尸,还是几个“走资派”偷偷的帮我们埋了父亲。咳……这些事还是不说为好,你以后做事尽量小心一些。”我说:“我怕个屁,他们总不至于把我也拉去枪毙吧!”大哥用惊异的眼神看了看我,默不出声地上班去了。

       我悲愤交加,心里一直静不下来,坐在床边,看着墙上镜框里父母亲的相片,不由的在依稀的记忆里想起了他们…… 在我模糊的印象里;妈妈是个十分勤快的人,在春夏秋冬的每一天,他一直都在为自己七个孩子忙碌着,从早到晚没见她停过,在晚饭后的空闲里,她不是辅导哥哥、姐姐们写作业就教我和妹妹唱歌,我至今会唱的沪剧《红楼梦》《罗汉钱》就是她小时教的,每当哼起这些熟悉的曲调就会自然而然的想起她……。爸爸是个很愉快的人,就算是工作再苦、再累、再紧张,他回家时总要哼几曲京剧,高兴时还做几个戏曲动作,我最喜欢听他唱的《武家坡》和《借东风》,那优美的唱腔和到位的动作,时常逗得我们几个孩子哈哈大笑,拍手叫好,目前在浙江工作的大姐玉琴和在湖南工作的三哥贵均就是受了父母的遗传一辈子从事文艺工作。母亲还从小教育我们要热爱党,热爱毛主席,经常把在单位学会的歌曲,到家后再教给我们唱,如《解放区的天是明亮的天》《学习雷铎好榜样》《歌唱李双双》等等。父亲更是把看报后的国家大事经常讲给哥哥、姐姐们听,教育我们长大后要报效祖国,要为国家出力……,这么一对热爱党和国家的双亲父母,怎么会是反革命分子呢??这叫人怎么也不会相信呀!

       过完年后,单位的知青周文平被护城公社自治大队敲锣打鼓的人群,送到了兴安县武装部,参军去了山西太原铁道兵部队。而我伤心过后又去了兴安县里的五里峡水库工地上。

       收工后的一天中午,太阳正照着头顶,工地上的人群已回工棚吃午饭,我抬着工具和连长唐荣走在最后,在路上他问我“当兵的事怎么搞成这样?”我把前后的经过,向倒苦水一样的道给了他听。唐荣听后义愤填膺地说:“真正的王八蛋!害人家一辈子前途,这种人不得好死!!”我说:“算了,没办法的事。”

       唐荣想了想说:“狗吊的!不能就这么算了,我都咽不下这口气,得想法去教训他一下。”我说:“别搞了,事情搞大了,对谁都不好。” 唐荣说:“不能就这么算了,这事你不要管,我来处理……”

       唐荣是我下乡插队时结交的好朋友,他虽然是农民,但说话、做事很有分寸,处处体现出一种军人气质,在生产队、大队、公社一带很有名气。只见他回到住地后就在知青中嚷嚷开了……具体说了什么我也搞不清楚,但见几个知青和生产队的农民去了自治大队住地,一会儿就把“王八蛋”叫到了我的跟前。

       十多个知青七嘴八舌地说:“知青本来就很苦,都想奔个前程,没想到你这么心毒,把别人到手的好事给毁了。”“你这个王八蛋!怎么净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做这种事,你要遭雷打,遭雷劈的。”“他妈的!撵他一顿,叫他长长记心,他妈的!太气人了!!”“我们一起把他抬起,丢到蚂拐塘淹死算了,免得以后还害人。”“这种人你不给他点历害他不知道。来!把他丢到玛拐塘去……”

       我一看要出事,赶忙制止说:“算了、算了、算了,这种事搞不得,万一死人了我们谁都下不了台。”然后我对“王八蛋”说:“我们从小在一起己有十多年了,我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为什么要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来害我!”王八蛋说:“我……主要是看到我们这批知青…… 你第一个去当兵……我心里不平衡……所以就……”唐荣在一旁气愤的说:“滚你妈的蛋,今天我绕了你,下次再做这样的事,小心大家剥你的皮……”

       这件事对我打击很大,深陷这种痛苦的泥潭而不能自拨,虽然白天在工地上干活,但到了晚上一想到这件事,心里就特别的难过。多少次自己问自己:难道这一辈子就因为父母的问题而担误一生吗?唐荣和众多的知青们也看出了我的心事,纷纷劝我说:“贵郴呀,别想那么多了,今后的路还长的很,以后机会多的很呀....”

       在工地的山坡上,我碰到一个兴安县护城公社塘市大队叫罗光军的知青从兴安基地回来。他斜挎着军用书包,手里提着一个镀锌铁桶,桶沿上的“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几个红字鲜艳夺目,见着他,我高声地叫道:“怎么?你从单位刚回来呀?”

       他走过来悄悄对我说:“兴安县又准备招兵啦,听说还是空军。”接着又小声说:“3O9大队也可能招工,二机部中南局305大队招7个工人,你们家的政策有可能松动,这批招工指标中也可能有你,你到底是去当兵还是去当工人?”

       我想了想说:“当兵是我多年的愿望,当工人什么时候都可以去。”罗光军说:“那也不一定,说不定又碰钉子。”我说:“不可能了,现在国家政策一天天变化,王维典都当大队长了。(309大队原大队长(省部级干部),过去被打倒、差点被造反派枪毙的“走资派”)

       晚上我和唐荣、汪大六、罗光军、郑永跃、谢小林、汪勇、王华、关凤虎等几个知青朋友在一起议论当兵的事。 大六说:“贵郴,你再不当兵就过年龄了,凭你的本事要不了二年,你他妈的就是当官的了,在地方想当官没那么容易。”唐荣说:“不是当不当官的事,到部队是一次难得的锻练机会,他可以磨炼人的意志,会使你心胸更宽广,更坦荡。”罗光军说:“人生的机遇只有一、两次,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王华在一旁说:“上次就没去成,叫人家看笑话,这次一定去!气死那些王八蛋!”其它几位纷纷说:“当工人容易些,当兵难!去试试也好。”听了这些难兄难弟们暖人心的话,我豁出去了,再去检兵一次!

       1978年11月25日我在唐荣处开好介绍信后,迎着升起的朝阳向兴安县武装部出发了,在路上我碰到很多熟悉的知青和农民朋友,他们都笑着同我打召呼“贵郴呀!祝你成功呀!”“你条件这么好,应该是可以的。”“部队呀,就需要你这样的人。”“贵郴呀,好好干!将来当个英雄回来!”“贵郴呀,以后当连长了回来一定要请客哟!”我心里美滋滋的,心想一定要成功!不然“无颜见江东父老”。

       到了兴安县武装部,把介绍信交给了工作人员后,开始了一系列严格的招兵体检……,经检查一切符合了条件,令人心跳的政审又要开始了……

       为了安全起见,我到生产队、大队、公社一路绿灯地盖好了章,又到公社武装部蒋部长那里把情况向他做了汇报。请求他这次一定再想办法助我成功,他笑了笑说:“这次可能问题不大了,到了部队以后好好干,争取早日入党提干,为你的家人争光。以后当了连长、团长了,要回来看看,不要忘了我们这些农村干部。”我听后紧握着他的手说:“蒋部长,谢谢你了!来日方长,今后贵郴出息了,不会忘记你的。”临走时我又说:“有消息请马上告诉我。”

       12月5日上午10时我接到蒋部长派人带来的信,信上叫我立刻去武装部一趟,我火急火燎地赶到了县武装部,在一个墙角边蒋部长对我说:“贵郴,又不行了,还是你父母的事。你看,怎么办?”我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嚎叫着“我操他妈!都什么时候了!邓小平都出来了,还这样搞我。”蒋部长在一旁着急地说:“别这么大声,让人知道了,还以为是我搞的。”我说:“不关你的事,你先离开,我要找他们说理去!

       说着径直走到了武装部办公室,见到一位参谋模样的人在办公桌前,我说:“首长好!我是今年应征当兵的护城公社塘市大队知青陈贵郴,听说这次应征入伍我又被刷下来了。”他说:“刚刚才研究,你是怎么知道的。”我说:“不管怎么知道的,我是不是被刷下来了?”他看了看入伍表后说:“是的!”我说:“为什么?”。他说:“为什么?…… 你不知道?你们家历史有问题,你爸爸是历史反革命!”我说:“毛主席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们家的事你们去调查过没?”。他说:“上半年就去调查过,是反革命就是反革命!!”

       我听他这么一说,顿时火冒三丈,心中的怒气象火山一样爆发,拍着桌子大声地嚎叫道:“放你妈的狗屁!你才是反革命!你才是地主,恶霸!你才是历史反革命,你这个‘四人帮’的狗腿子”。他说:“你怎么还敢骂人!!”我说:“骂的就是你,你这个汉奸!走狗!国民党的大特务!我的父亲为了新中国做了巨大的贡献,为了人民献出了一切,最后惨遭杀害,你们还讲理不讲道理!?”他说:“你这个反革命子女还这么嚣张。” 说着喊了三、四个工作人员把我推推搡搡,拉扯着关押在公路下面武装部的一个招待所里。

       我始终挣扎着骂个不停,把招待所里的茶杯和热水瓶也砸烂了……,晚上6点,小赵不知从那里听说了我的事,用饭盒给我打来了饭,然后悄悄地问我究竞是怎么回事。我把父母亲的事全部讲给了小赵听,他听后说:“你爸爸应该是好人呀,对国家有这么大贡献的人,不可能是反革命,是不是搞错了?好多事现在真搞不懂,当年说邓小平是反革命,是还乡团的,现在不是又当副总理了,哎呀,真搞不明白……,好在对文革中杀害的老干部子女,现在政策己有松动,不那么要紧了。”又说:“我打个电话给你们单位。”我感谢地说:“谢谢你!”

       晚上七点半左右一位干部模样的武装部军官来了,他说:“你是陈贵郴?上半年好象听说过你……,会唱歌,会写字。”我点点头。他接着说:“上午你是不对的,有话应该好好说,不应该发脾气,那样解决不了问题。”我说:“谁叫他说我们家是反革命?”接着我把我父母的事又向他说了一遍。他说:“这个事我们还是要再去调查一下,这次征兵对象有了一些改变……”说话间大门口传来了一阵跟武装部招待所人员的吵闹声,我寻声望去,原来是我的妹妹、王华、罗光军、汪勇、尹书华、汪大六、关凤虎等十几个单位知青陆续来了,他们是听说我被关押起来,特地骑着自行车来看我的。没过多久,上午的那个参谋也来了,我没给他好脸色看,并翻着白眼对他说:“怎么!?还想打架……!!”武装部的军官安慰我说:“算了!算了!贵郴同志,先回去,明天再说吧。”

       知青们在一旁嚷嚷:“武装部这样做是不对的,你们没权力关押人,关押人是公安局的差事,你们这算那里的衙门?!”“明天找人说理去。”“为了当兵还被关押了一天,天下没这个道理!”“明天去知青办告他们去!,这也太没王法了,当兵为了保卫国家,难道错了?我们知青也是人!我们错在哪里!?”我也气愤地说:“回去吧!天下总有个说理的地方!”

       晚上回到家,大哥出差去上海一个月了,妹妹关切地问:“小哥,你受苦了……,这个兵我们不去当了……”说着大滴大滴的眼泪往下流,我看着她伤心的流泪,也哽咽说:“妹妹呀,爸爸不是反革命呀,这些年我们背着这口黑锅受尽了白眼,我不是为了当兵而出风头,我是要争一口气呀。为死去的父母争气,为我们将来的命运争气呀!”
没过多久,我们失去父母后,一直关心我们的唐本英阿姨来看我。我把白天的遭遇向她老人家诉说了一遍,她坚定地说:“现在国家形势变了,不是‘四人帮’横行霸道的时候了,你爸妈的事我们最清楚,早晚一天会评反昭雪的,现在没别的办法,只有写信告他们去!!”

       我连夜向广西壮族自治区征兵办公室和桂林市征兵办公室写了二封充满深情的八页字迹的信。信中反映了我父母的问题,写了我在农村的表现和我的理想及个人特长。信的最后我写道:“我生长在红旗下,从小受党和毛泽东思想的教育,深知保卫祖国,保卫家园的重要性……,到了部队后,我一定听党和华主席的话,为解放台湾、解放全人类贡献自己的青春、热血和生命。”

       第二天早上,我被兴安县武装部关押一天的事在单位传开了,很多好心的叔叔、阿姨都来看我,父亲生前单位的史昕平叔叔,薛玉梅阿姨气愤地把这件事向单位领导做了汇报,8点左右,我们单位:国家二机部中南地质勘探局309大队办公室的领导叫我去一趟,我去后见王维典大队长和几个领导(正处级干部)都在,便向他们讲述了昨天发生的事,还把写的信交给他们看…….

       大队长看完信后,看了看我,百般怜悯地对我说:“小弟(我在单位的小名),真想去当兵吗?”我说:“十分想去!!!”大队长说:“那好!有志气!!”他对在场的办公室主任赵永泉说:“立刻把这两封信盖好党委公章,写上情况属实,马上用挂号信发走。”并交待知青办主任金云海、副主任李翠娟说:“马上派车,你们去兴安县武装部了解情况。”“必要时直接与接兵部队首长打交道。”

       我在一旁听着心里顿时觉得:天亮了,我当兵的事有救了!

       1978年12 月9号是我一生中难忘的日子。这天下午三时,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雷达兵40团指导员魏秀廷和排长邢国庆坐着两台吉普车到了我家,随来的还有知青办主任金云海、副主任李翠娟和兴安县武装部领导及护城公社武装部蒋部长。魏秀廷到我家后说:“你就是陈贵郴?”我说:“是的”。魏秀廷说:“你小子胆子大呀,敢在县武装部吵架…… 听说你唱歌、跳舞全能,写字还有两下,你写俩字我看看。”

       我拿出了大毛笔,在三张旧《广西日报》上分别写了《刘三姐》《永不消逝的电波》《火红的年代》》《青忪岭》18个大字。

       他一一看后说:“嗨呀……行呀……可以呀,人长的不咋地,这两字比你人精神”又说:“唱两句我听听……”

       我亮开嗓子唱了一首现代京剧《红灯记》“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提篮小卖拾煤渣,担水劈柴也靠她,里里外外一把手,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唱完后武装部的领导也一起鼓起掌来。

       魏秀廷对大家说:“听说还会打快板?怎么样?来一段!”

       我用手打着快板说起了一段山东快书《奇袭白虎团》:“在1953年,美帝的和谈阴谋被揭穿,他要疯狂北进霸占全朝鲜,这是七月中旬的一个夜晚,阴云笼照安平山,在这个山上,盘踞着美李的王牌军,号称是常胜部队美式装备的白虎团……”

       魏秀廷说:“好!好!好!这兵我要定了!这家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么着:你不是能写吗?你给我写一个,新兵参军表决心的发言稿,待开会的时候你上台给大家念一下,表一下当兵保家卫国的决心!”。

       我马上立正说:“报告首长:坚决完成任务!”

       魏秀廷和邢国庆说:“好兵呀!好兵!太原部队没接走,让我们给捡上了。这太好了!行了。明天早上给你消息。”

       我激动的连连向他们90°鞠躬,一声声地说:“谢谢了!谢谢了!谢谢了!”

       魏秀廷笑着说:“哎…哎…哎,小伙子,别激动,别激动,还没到给我们鞠躬的时候……。”

       一旁的金云海叔叔笑了、李翠娟阿姨笑了、公社蒋部长笑了、县武装部领导和在门口看热闹的一大群叔叔、阿姨和我一起也“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在此;谨向在农村帮助过我的知青们、亲人们、插队时期的农民朋友们,向国家二机部原单位的老领导,向魏秀廷、邢国庆两位空军40团老战友表示深深的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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